蘇琴問:“他們還活著嗎?”
蕭憶搖頭說:“我從未有他們的消息。也許沒有消息才是好的。”
四人沉默了。她們之所以結拜,是因為她們都是孤兒。顏笑跟著祖母長大,為了給祖母下葬,將自己賣給了酒郡的舞館,若不是刻苦練舞,師傅看她姿容身形都極好,也許早就像舞館裏的其他舞姬,被賣給了達官貴人做侍妾。宋韻本是戲班子裏收養的孤兒,後來戲班子散夥了,她便去歌舞坊謀生,因為嗓子好,一直被留在歌舞坊裏賺錢,賣藝不賣身。蘇琴出身陳國的大戶人家,兒時便被當做富家千金培養,琴棋書畫樣樣涉獵,卻因為家道沒落,輾轉去了歌舞坊彈琴。三個姑娘都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也越來越同情憶公主。她從皇宮墜入民間,曾經享受過多少榮華富貴,便嚐過多少民間疾苦。
顏笑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姐妹四人,在陳國的歌舞坊能好好活著,在宋國的冷宮裏也能好好活著。咱們去找吃的吧!”
姐妹四人剛走到祈和宮門口,便有個年長的宮女獨自拉著一輛小車迎了上來,說:“有勞四位姑娘在這簡陋的祈和宮休息了一晚。奴婢叫亭芳,是永安殿的宮人。大王說還要委屈姑娘們在此歇息幾日,莫在宮中走動、引人注意,等時機合適,他會遣人來送姑娘們離開宋國。”她指向蓋著粗布的小車,說:“這是一些食物、衣物和蘇琴姑娘落在寧國殿的琴,若姑娘們還缺什麼,盡可以跟我說。祈和宮沒有宮人,我會每日過來兩趟,給你們送些吃食。”
顏笑說:“有勞亭芳姑娘了。你回去轉告你們宋王,就說我們覺得他是個好人,感謝他的……不殺之恩!”
亭芳行禮告辭,四姐妹推著一車吃穿,在祈和宮安居了下來。
日子稀鬆平常,除了永安殿的亭芳每日早晚來祈和宮送些吃食,沒有別人來祈和宮,而亭芳也話不多,來來回回隻說過幾句話:“吃的若不對姑娘們的胃口,我可以吩咐膳房換換口味。姑娘們若有什麼不喜歡吃的或者想吃的,告訴我便是,我可以讓膳房去做。祈和宮偏僻,但十分安全,姑娘們盡可放心居住。”
五六日過去,亭芳又來了。顏笑這幾日過得無趣,正好逗逗亭芳:“亭芳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亭芳看這小丫頭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覺得肯定不是什麼正經問題。她不置可否地看著顏笑。顏笑問:“你們宋王的後宮裏有多少女人呀?”
亭芳說:“大王宮中有兩位美人,還有很多宮女。”
顏笑問:“沒聽說宋國有王後,你們宮裏真的沒有王後嗎?”
亭芳說:“大王還未立後。”
顏笑繼續好奇地問:“聽說楚王後宮有佳麗百人,而且還立了兩個王後,楚王的公子都排著隊搶封地,楚國的地都封不過來了,你們大王怎麼才有兩位美人啊?”
亭芳繼續不置可否地看著顏笑。顏笑幹笑了兩聲,繼續問:“你們大王有幾個孩子?”
蘇琴瞪了一眼顏笑,說:“過幾日就離開宋國了,你問這麼多人家後宮裏的事有什麼用?”
顏笑看蘇琴終於接話了,更覺有趣。“我不是幫你問問嘛!我們不想留的可以不留,但是想留下的人,人家也沒要轟走吧?宋王不是還說‘笑納‘嗎?”
蘇琴臉紅地哼了一聲:“你別胡說。快讓亭芳姐去忙吧。”
亭芳遞上一個精致的大木盒子,說:“大王怕你們在這荒僻的地方住得無趣,特意叫我送來一些琴譜、紙筆和圍棋。大王還說,姑娘們離開宋國也許也回不去陳國了。他希望你們這幾日能仔細想一想,九州之內,想去哪裏,大王派人送你們安全過去。”
顏笑大方地接過木盒,笑嘻嘻地說:“你們大王真是體貼!你告訴他,我們四人裏有三人都不是刺客,是陳國萬裏挑一的女子,他若看中了哪個,讓哪個留下,也是有益宋陳交好的。”
蘇琴打了顏笑一下,拂袖而去。蕭憶看著那個精致的木盒子,沉默不語。
又過了八九日,蘇琴已將亭芳送來的琴譜練熟,指尖輕盈地在琴弦上撥動。她欣喜地想,宋王留意了我落下的琴,還特地送來了曲譜,他對我……正想著,顏笑走了過來,說:“我們陳國本來就出美人,你蘇琴又是陳國萬裏挑一的美人,難怪宋王對你,又送琴、又送譜!我看啊,我們幾個是要好好想想要去哪國流浪,而你,要好好研究一下白玉宮中哪個宮殿最好!”
蘇琴白了她一眼,繼續彈琴。顏笑又去拉一旁聽琴的蕭憶,說:“柳腰,你給蘇琴講講,這白玉宮裏,哪個宮殿好?”
宋韻也在一旁聽得來了興趣,說:“我長這麼大,還頭一回進王宮。聽說九州之內,齊國的白玉宮修得最美,可惜進來了卻不能隨意走動,除了寧國殿和祈和宮,哪都沒去過。柳腰,你給我們講講,白玉宮是什麼樣子的?”
這幾日大家恢複了以前相處的樣子,沒人再叫“憶公主”,還是叫她柳腰更為親近。
蕭憶平靜地講述她記憶中的白玉宮。這幾日,她十分平靜,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她給她們描繪永安殿的大氣、長熙宮的華麗,還有怡人園的繁花似錦、凝香閣的別具匠心。她娓娓道來,細膩入微,她們聽得屏氣凝神、心馳神往。
最後,蕭憶說:“齊國出白玉,這白玉宮中我最喜歡的地方倒不是那些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而是望星台的九十九層白玉階。純白如雪的玉絮加在晶瑩剔透的白玉裏,每一層台階都是一個幻境。小時候,我和哥哥弟弟們經常到望星台玩耍。那時候,爬上九十九層白玉階就好像能摘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