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相隨(1 / 3)

臨行前,他沒有相送。

安泰一大早便駕著一輛馬車等在祈和宮門口,馬車上放著長熙宮的桃木琴和一套齊白玉茶具。四個姐妹打扮成宮女的樣子,隨安泰順利離開了白玉宮。泰安說:“蘇琴姑娘想留在宋國,大王吩咐,路過宋楚邊境的慶城時可以將蘇姑娘放下,但蘇姑娘隻身一人,不如還是隨大家一起去楚國,日後再拿這通關文書回宋國。”說罷,將一個布袋遞給蘇琴,裏麵裝的是通關文書。

蘇琴接過文書,說:“還請安大哥替我謝過宋王。”

安泰說:“大王讓我轉達,姑娘們各個花容月貌,他怕這宮闈幽深,耽誤了姑娘們的年華。”

蘇琴為自己惋惜,卻也知宋王說得有道理。

顏笑歎道:“宋王真是個好人!九州諸王,真就沒一個能與他相比。”

宋韻讚同說:“是啊,他胸懷寬大,宋國百姓真應該慶幸。”

蕭憶呆滯地看著桃木琴。兩日前,他還站在她身邊,說長熙宮的東西她盡可拿走。他的氣息還在她的耳畔,他們卻從此永別。此出玉都,她不知他的相思蠱毒何時發作,隻知道她這一生也忘不了這個因她而死卻絲毫不責怪她的男人。也許難治相思的,竟是她自己。

出城後,安泰將馬車停在玉都南郊的桃花溪畔,說:“憶公主,齊哀王和齊哀後的墓就建在桃花溪畔。”

蕭憶知這定是劉瑛托安泰在此停歇,好讓她祭拜。她心中一暖,說:“麻煩安大哥在這裏停留片刻,我去去就回。”於是跳下馬車,沿著桃花溪向那合葬塚走去。昨夜雨水,將繁茂的桃花打落一地。蕭憶一襲白衣,走在粉紅的落花大道上,婷婷嫋嫋,一步一殤。

跪在墓塚前磕了三個響頭,她說:“父王,母後,女兒來看你們了。當年女兒不知道你們將我送去姨母家玩耍,是為了讓我躲過一劫。那時我們沒有好好道別,今日,女兒來與你們道別。女兒從未聽到哥哥和弟弟們的消息,也許他們也如我一樣,尚在人世。你們在天有靈,請保佑他們平安。”

墓塚寂靜,落花有聲。蕭憶簌簌抽泣起來,哽咽著說:“女兒在陳國時,立誌刺殺宋王,給你們報仇。女兒拜師學藝十年,可惜出師之時,滅我齊國的宋武王突然暴病身亡。女兒又去刺殺他的兒子,宋王劉瑛。他已中了無解的劇毒,命不久矣。宋國公子都年紀尚輕,分布於各個封地,沒有一個堪當大任。等現在的宋王死了,宋國必將大亂。到時候,衛國和齊國聯手,一定能匡複故國。女兒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齊國,也無愧於你們。”

說道“愧”字,她又想起了劉瑛。她無愧於所有人,唯獨有愧於他。她扶著墓碑嚎啕大哭起來,哭命運嘲弄,哭天不遂人願,哭這些年所承受的委屈和孤單,哭所能哭的所有離愁別緒。她仿佛看到劉瑛含笑而逝,從此便再也聽不到有關他的事……

蕭憶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女兒也有意中人了。可惜他就要死了。女兒在人世間的心願已了,等他死後……我帶他去見你們。”

此時忽聽有人在她身後說:“不必等了,不如今日就在此拜見齊王和齊王後。”

蕭憶驚得跳了起來,淚眼迷離地看著眼前一身便服青衣的宋王劉瑛。劉瑛溫柔地看著她,然後對齊王和齊王後的合葬塚行了三拜,說:“晚輩劉瑛,特來拜見齊王與王後。”

蕭憶不敢相信地問:“你怎麼來了?”

劉瑛說:“我原本想,出了城,你一定會來此祭拜,我便能再遙遙看你一眼。可沒想到,我站得不夠遠,聽到了你邊哭邊說的話。”

蕭憶紅了臉,轉身不去看他。

劉瑛雙手搭在蕭憶的肩上,鄭重地問:“蕭憶,若我也像世間普通男子一樣,見到心儀的女子便盡力追求,你是否也願像世間的普通女子一樣,開心地接受心儀男子的追求?”宋王劉瑛用坦誠炙熱的目光注視著她。

桃花溪畔,花瓣簌簌而落,令這個瘦削清秀的男人看起來如此絢爛奪目。這樣的男子,又怎會是世間普通的男子?

她低下頭,強忍著因心如鹿撞而引起的頭暈目眩,低聲說:“宋王,你永不可能是世間普通的男子。你的父親和兄長逼死了我的父王和母後。國恨家仇橫在你我中間,我怎麼可能開心地接受?”

劉瑛說:“若我不是宋王,你會放下這些國恨家仇嗎?”

蕭憶苦笑:“也許下輩子,若我們還能遇見……”

劉瑛突然握住了蕭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他溫柔動情地說:“蕭憶,我願退位。如此,我便是宋國一個普通的男人。我這個宋王一‘死’,你來玉都此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你也就不愧對齊國的親友故人。你我攜手離開玉都,離開宋國。九州之大,還能沒有你我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