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憶看著諸葛遁跡,怔怔無言。齊國公主有了宋國國君的孩子?若是齊國舊人聽說,定要將她綁在玉都城門焚燒示眾。她怎能忘記滅國之恨,懷上宋人的孩子?更何況還不是普通的宋人,而是下令血洗玉都的宋武王之子——宋國新君?如此一來,齊國王室的最後一縷血脈竟被宋人玷汙,而齊國王室的後人將流淌著宋人的血液。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她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
她平靜地確認道:“我懷孕了?”
諸葛遁跡也試圖平靜地回答:“是,齊國公主,你懷上了宋王的孩子。”
蕭憶淺歎了口氣。寧國殿上初見劉瑛,不過數月之前,他高高在上卻儒雅平和。桃花溪畔,她為他留下,因他命不久矣,因她為他的溫柔所動。如今一切成劫,犯下的錯,隻有以死相抵。齊國王室的血脈就算不能延續也不能被玷汙。
蕭憶說:“諸葛,多謝你前來救我,多謝你這些年的不忘之恩。你是衛國的太子,我祝你有朝一日能複興衛國,光宗耀祖,倘若不能如願,至少也為衛國留有一絲血脈。而我,已經不配做齊國的公主。”她奪過諸葛遁跡手中的小玉劍,決絕地刺向自己的喉嚨。
諸葛遁跡一把將那玉劍打落。“蕭憶,不可輕生。”
蕭憶說:“隻有我死,死在這白玉宮中,才能堵住悠悠眾口,才能對得起齊國的百年基業。”
諸葛遁跡輕撫著蕭憶蒼白的臉,柔聲說:“跟我回楚國。你腹中的孩子,雖是宋人,也是齊人,而且是齊國王室唯一的血脈,你忍心將他殺死嗎?齊國滅國時,你沒有見過屍骨橫街的慘象嗎?我見過血流成河的衛國,見過那些慘不忍睹的生離死別,那時候我就立誌不能輕生,隻有見過如山的屍骨,才知道生命的可貴。如果你死了,齊國王室後繼無人,那才是真正對不起齊國的百年基業。比如我,在楚國隱姓埋名、苟且偷生,但我保住了衛國王室的一絲血脈。你要活著,你的孩子,也要活著。”
蕭憶含淚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諸葛遁跡起身道:“不必謝我。我十三歲便與你有婚約,就算不做你的夫君,這麼多年未再相見,我也早就把你當成了親人,像是生命不可缺少的部分,好像隻要完成與你的婚約,我便又可以做回衛國太子。十二年來,我遊曆列國,自知衛國不可複,但尋找你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像是為了完成故去的父母之命,或是為了完成齊衛兩國的媒妁之言。去年在繁京找到你,你已不是我記憶中的十歲女娃娃,而是翩翩起舞宛若仙人的陳國第一舞姬。情怯之下,我偽裝成沉迷於寫歌譜曲的紈絝公子來接近你、了解你,也自以為是地認為就算沒有那一紙婚約,你也會被我的才華所吸引。我以為我能帶你去楚國,但你卻向李忱請去宋國刺殺宋王。你敢去做我不敢做的事,我不願阻攔,更何況這又是你十年來的心願,我又怎忍心阻止?但現在我後悔了。這一次,我該阻止你。宋國不是宋王一個人的,你就算殺了他,太後喬氏也能扶持他的子侄,一切還需從長計議。更何況,你懷了他的孩子,你不會真的忍心殺他。而我雖可以替你下手,但我不覺得殺了他能對齊衛如今的情況有任何好處。與其冒險困在這白玉宮中,還將楚國九公主陷入兩難,不如盡快離開。十四歲那年,父王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活著,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