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芳應了,留下蕭憶與那麵生的年輕太醫院大夫在前殿。她沒有在殿外駐足,隻是暗暗心疼起宋王劉瑛。她是劉瑛乳母的親妹妹,是看著劉瑛長大的。她知道劉瑛向來是個善良溫和的孩子,不似太子劉玨那般鋒芒畢露。他喜歡琴棋書畫、喜歡煮酒練劍,卻生在了帝王之家,不得逍遙。唯一的一次逍遙,是在他生病的那年,帶著安泰去各國遊玩。回到封地後,他病得奄奄一息。安泰是和劉瑛從小玩到大的貼身侍衛,他見劉瑛就要死去,每日都替他傷心難過,唯一排解的方法就是時常和亭芳講述他跟公子一起在外遊玩的趣事。
安泰說,公子那樣潔身自好的人,竟然去了陳國繁京的青樓。後來安泰才知道,原來那舞館不是青樓,而是看跳舞、賞曲子的風雅地方。亭芳好奇地多問了幾句,安泰眉飛色舞地說公子在那舞館裏看上了一個跳舞的姑娘。那姑娘的確出眾,名字都十分撩人,叫“柳腰”。公子連續一個月,甩開一路同行的江湖俠客,每日都隻去看她。他們從未在哪裏逗留過這麼久。那姑娘有時候跳舞,有時候彈琴,有時候不在,公子就在茶室借了她的琴,邊彈邊等她,但等她回來了,公子又並不和她說話,隻是遠遠看她一會兒。安泰好心地替公子打聽到這柳姑娘的賣身價,竟然每日都有人出價贖她,所以價格居高不下,是陳國身價最高的舞姬。他將此事告訴公子,本以為公子會誇他機靈,沒想到公子竟然難得地不高興了。
公子平時十分和氣,上一次不高興,還是得知他自己生病的時候。公子冷著臉跟安泰說:“我欣賞她的才華、傾慕她的樣貌,你卻在背後打聽她的身價!這豈不是讓我變得跟那些粗淺的人沒什麼兩樣?她不是一件物品,不能用價格來衡量。我若真的有心贖她,十個她、二十個她,我也贖得起。可是我贖她出來,她又能去做什麼呢?難道她這樣的才情,就來我們府上當丫頭嗎?然後看著我形同枯槁、英年早逝?就讓她好好留在陳國當繁京第一舞姬,或許有一天,她能等到一個和我一樣欣賞她、傾慕她的人,但這個人又可以陪她到老。”第二天,公子就啟程回封地了。臨行前,他將他貼身帶了二十多年的環形齊白玉玉墜交給了舞館的蘇姨,讓她轉交柳姑娘,就說是一個傾慕她卻許諾不了她將來的人送她的抱歉之禮。那齊白玉玉環白日裏晶瑩剔透,但夜晚卻能發出星星點點的微光,猶如天際星辰,玉體十分珍貴。若說彩虹珠價值連城,那這隻夜光玉環就是無價之寶。
亭芳那時候就知道,公子命不久矣,他是將一顆真心全部交給了那個遠在陳國的舞姬。可惜公子太善良,若是贖出那舞姬,娶她過門,至少還能在有生之年多一些快樂。公子回到封地時已經病入膏肓,喬夫人為了給他衝喜,便給他張羅了一樁婚事,那可憐的女子便是喬夫人的遠房侄女喬婧。公子事先並不知道這親事,娶親那天更是臥床不起,好幾次陷入昏迷。安泰知道公子不願娶那遠房表妹,但又無力抗爭,他在外喝悶酒時偶然遇到了一起出遊的江湖俠客中的一個姓霍的大俠,就跟那霍大俠說他家公子快不行了,又扭不過家人的意思,娶了一門他不同意的親,隻是為了衝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