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兒輕輕歎了口氣。自打離開繁京,林瓔突如其來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一直以來,林瓔都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彈琴畫畫,酒樓聽書,並不喜歡與人交往。碧涼妝品鋪開張之後,他更是一心研製新品,幾日不出庭院也是家常便飯,像個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偶爾見他與人說笑一番,不是與酒樓裏的各位說書先生,便是與人在舊城樓上討論書畫技法、琴弦質地之類。
陳國與關外戎族部落的土地接壤,民風舒朗開放,不似九州其他四國那樣刻板拘泥。陳國的富家小姐,並不久居深閨,她們經常三五成群地在街上吃喝采買。繁京的碧涼妝品鋪中經常能見到陳國丞相府、各大將軍府和各部尚書府宅的千金小姐。她們喜歡來看琴畫雙絕、俊美無雙的少年“蘇瓔”,與他搭幾句話,請教畫技琴藝,詢問胭脂水粉。林瓔表麵對她們客客氣氣,實則懶得理會,所以任由他是斷袖的傳言散遍繁京、散遍陳國,也從不反駁。漸漸地,那些嘈雜的女眷不再當麵打擾於他,他也終於落得耳根清淨。
恕兒覺得這些年來,林瓔其實是一直是一個喜歡清靜獨處的人,並不是話多嘴雜、惹是生非的頑劣性子。可是自從與恕兒一起離開繁京,林瓔總在恕兒麵前嘮嘮叨叨、亂說胡話,甚至在趙宮之中也敢隨意議論趙王的是非長短,還對趙國公主和趙宮之中的宮女眉來眼去,嘴上抹蜜……當下更是唯恐天下不亂地激這兩個宋國千金比試舞蹈,還故意彈錯,看她們出醜。
恕兒心裏琢磨:“小瓔,你到底怎麼了?我們離楚國越來越近,你就快要能夠回到故鄉,見到你的父王,難道此時你也如我一樣,近鄉情怯,忐忑之中,非要找旁人發泄一通,心裏才能痛快嗎?”
林瓔樂此不疲地忽快忽慢,將一曲《玄女步》彈成了《醉酒歌》,中間還夾雜著錯音、漏音,又偶爾杜撰一小段,混入其中。可憐那兩個練舞十年有餘的宋國千金,好好的舞步,從如履薄冰變得跌跌撞撞、應接不暇,最後完全亂了章法,動作不再一致,而是各自跳起了各自能夠擔當的樣式。但兩人瞥見對方都在跟著節奏而跳,誰都不願意先停下來認輸,隻得硬著頭皮,暗罵那陳國的刁民,長得一副好皮囊,沒想到心地如此狡詐,故意為難她們兩人。
林瓔嘴角噙笑地看著她們錯亂的舞步,心裏過癮地想著:“你們說唱歌跳舞是‘雕蟲小技’,可是真的有那麼容易嗎?你們真以為自己是宋國最高貴最美麗的千金小姐嗎?恕兒姐姐不與你們計較也就罷了。可是我不會允許你們在她麵前臭顯擺的。她一個人在外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你們這些隻懂在深閨繡花讀詩的千金小姐是永遠不會懂的。我能讓你們懂的,就是不要仗著自己家世顯貴就在外麵逞口舌之快。宋國的公主、楚國的爵爺都還沒說過什麼,你們倒是敢貶低陳國舞姬‘以色侍人’、‘不登廳堂’。難道你們不知道,宋國公主的生母,就是繁京的舞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