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問道:“這‘獨上高樓’的境界,於七弦琴藝,是怎樣的感覺?”
方遇說:“這個境界,請恕鄙人還未曾達到。我其實並不是楚國最好的琴師,隻是機緣巧合,因家學淵源,看得懂這周朝的民間古譜罷了。不過我的一位好友倒是給我描繪過這層境界。”
劉璟至今記得方遇先生當日的話,卻始終也沒有機會問他,他的那位好友是誰。方遇回到楚國之後,蹤跡杳然,劉璟托淩墨大人派人去楚國尋訪數次,卻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劉璟一生都不會知道,他七弦琴藝的啟蒙之師,竟是化名“方遇”的“東方毓”,楚國晟王身邊的第一謀士。而“方遇”口中的“好友”,則是化名“諸葛遁跡”的衛國太子,諸葛從容的義父。
方遇道:“琴藝之中,‘獨上高樓’的境界,並不是字麵意思,如上高樓,令人仰視,難以企及。所謂‘獨上高樓’,重在一個‘獨’字,至於是上高山、高樓還是高台,都無關緊要。這個‘獨’字的境界裏,又分‘獨到’和‘獨享’兩層。獨到的意思,就是彈盡天下佳作之後,開始不拘泥於原譜,而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嚐試用新穎的技法去彈奏熟悉的曲子。那時,你會發現,幾年前彈奏的曲子,到了幾年後的指尖上,竟會是另一番感受。獨享,是當你開始用自己的理解去演奏一首家喻戶曉的曲子時,可能遭到質疑甚至謾罵,但你已不再理會別人的評價,而是獨自沉浸在自己心中的旋律裏,獨自享樂,真正體會到音律帶給你一人的酣暢。”
劉璟似懂非懂地點頭記下。
方遇繼續說:“琴藝的最高境界,‘望盡天涯’,我自然也沒有達到。我的那位朋友說,他倒是勉強達到了其中一層,而真正達到這個境界的,古往今來,恐怕隻有創作《玄女步》舞曲的周樂王。可惜,他雖是一代琴師,卻令大周分崩離析,大好江山一夜玉碎成九州,百餘年戰火不斷,生靈塗炭。小殿下,你身為一國之君,倒是不應該癡迷琴藝到周樂王那番境界。”
劉璟一本正經地說:“師傅請放心,徒弟一定不會練成周樂王的境界。”
方遇朗聲笑道:“學奏七弦琴,哪一個徒弟入門之時不對著周樂王的畫像參拜?雖說他不是個好君王,卻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樂師。曆代七弦琴師,哪一個不想成為周樂王?可沒想到我這個入門之師,竟然囑咐徒弟不思進取。”
劉璟補充道:“師傅,我是說,就算我的琴技練成了周樂王的境界,我也不會不思朝政,不會做一代昏君。”
方遇眯起眼睛,話裏有話地低聲笑說:“不過作為小殿下琴藝的入門之師,鄙人的私心卻是,你也練成周樂王。大不了就是斷送一個宋國!曆史之中,君王比比皆是,但像周樂王一般的千古琴師,能夠在短短一生之中譜出百餘首流傳至今的琴曲,卻是極為罕見,極為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