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傍晚還有許多時間,恕兒叫人搬上來一桶熱水,在這間“海景上房”裏洗去滿身的風塵仆仆,又躺在帷帳軟榻上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她換上新買的鵝黃衣裙,係上鎏金桑絲束腰帶,又在那藏滿珍寶的抽屜之中挑選了兩隻珍珠耳墜佩戴。她在銅鏡中看著自己久違的女子裝扮,卻不知究竟要梳個怎樣的女子發式。過去的許多年,她每日都幹淨利落地女扮男裝,玉冠束發,此時麵對自己垂落的三千青絲,竟不知怎樣的發髻能夠適合她這一身飄逸靈秀的楚越女裝。
正躊躇間,窗外的海上染開了紅霞。從未看過海的恕兒不禁移步窗前,眺望海天相接處。長天暈紅,滄海湛藍,令人屏息凝神,敬畏感歎。
過不多時,隻見一葉白帆乘風逐浪而來,像是天邊墜落到海上的一朵雲彩。
恕兒好奇地想著,這樣一葉搖搖欲墜的白帆,獨自行駛在茫茫大海之中,真的不會被洶湧的浪花無情地吞沒嗎?
白帆近了,恕兒也漸漸看得真切。船上站著一個揚帆掌舵的高挑男子,灰衣廣袖,烏發飄揚。她遠遠識得,那個背朝晚霞,勁力瀟灑的年輕男子,不是諸葛從容,又能是誰?
恕兒匆匆跑出海景上房,跑下三層客棧,跑到金色沙灘。扔下繡鞋,脫掉羅襪,她的雙腳,第一次踩在細沙之上。
她赤足跑向那艘帆船,跑向那個雖然三年未見卻從未令她忘卻的灰衣男子。身後的沙灘上,印下一串小小的腳印。
諸葛從容拉下白布船帆,跳入海水,不費吹灰之力地將船托到了海灘之上。
恕兒已經跑到了他的麵前,氣喘籲籲地說:“諸葛少爺,我如約前來……”
諸葛從容認真地看向麵前這個披頭散發的姑娘,打斷了她的話:“顏姑娘,三年未見,如隔三生!”
恕兒俏臉一紅,側身嘟囔道:“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諸葛從容展顏一笑,低頭溫柔地看著恕兒。
恕兒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卻害羞萬分,拔腿便沿著海水與沙灘的邊際跑了起來。
諸葛從容癡癡望向那跑跑跳跳的背影,看到閃耀的水珠在她的纖纖玉足下騰起,又打落在她的金邊鵝黃裙擺上,心中波濤跌宕,猶如層層海浪,洶湧地奔向那三年未見的姑娘。諸葛從容追著她跑去,邊跑邊喊道:“顏姑娘,你的衣裙與金灘同色!你是不是用這金色細沙雕塑打磨了千年萬年的東海仙子?可否讓我諸葛從容帶你在這俗世凡塵裏,暢快一遊?”
海浪聲裏,恕兒聽不清諸葛從容喊了什麼,於是停下了腳步,大聲問道:“諸葛少爺,你說什麼?”
諸葛從容跑到了恕兒身前,已是心如鹿撞。他緊張地重複道:“顏姑娘,你,是不是用這金沙,琢磨了千年萬年的,東海仙子?你,可否讓我諸葛從容,帶你在這俗世凡塵裏,暢快一遊?”
恕兒從未聽過這樣好聽的話。麵前的男子,肌膚趁著陽光的色澤,眼裏閃著星辰的光芒。她不禁想起三年前在蜀國西嶺時,他對她所說的話:“景色與我,都不許你忘記。”
恕兒心中歡喜,嘴上卻刁難道:“琢磨了千年萬年?難道我堂堂西嶺主公,有那麼老態龍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