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下了朝會,聽恕兒醒了,便匆匆趕來了不夢閣。阿杏對他,公主早晨時醒了好一會兒,和林娘娘了很多話,後來又睡著了。劉璟隻好離開,到永泰殿中批閱奏章。可是門外一有風吹草動,他便覺得那是從不夢閣過來通報的宮人。每每抬頭,卻空無一人。
一紙奏章,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被他扔到了一旁。
他起身走到牆角的七弦琴畔,將琴挪到了永泰殿的中央。懷中的曲譜珍珠昨晚已被他清洗幹淨,他看了一眼,過了十四年之久,他才知道那上麵刻的,是一首名為《玉碎》的古譜。
千古江山,一夜玉碎。舞榭歌樓,商女含淚,猶唱舊時琴曲。
楚越巴蜀,陳宋趙衛。齊州建國,白玉高台,遙望烽火如瀑。
洛華無憂,付之一炬。七弦俱斷,回首堪覓,寶劍殘刃何處。
披我戰甲,磨我鏽刀。單騎夜行,山水盡頭,周王此去無蹤。
曲調凝重,仿佛夜幕碎裂,寂寥萬世。那揮之不去的傷痛,比《明月謠》的淡淡憂愁和百年相思,還要令人心酸難過。
劉璟邊撫琴,邊苦笑。
恕兒,那一年,玉都南城的集市上,我竟會給你買這樣一顆珍珠!
上諸神,你們若是能聽到我此刻彈的曲子,應是會嘲笑我劉璟,身為宋王,卻不能“慧眼識珠”,而是看上了這樣一段亡國之帝譜寫的哀曲!
周王此去無蹤……
於是恕兒戴上了這顆珍珠,一去無蹤,十四載。
如今,這珍珠回到了我手裏。
千古江山,一夜玉碎……洛華無憂,付之一炬……
宋國會不會在我手中,一夜玉碎?
在哀傷凝重的曲子裏,劉璟忽然想到——恕兒,是不是因為我動心於“顏姑娘”,自她離去,我數月沒有為你撫琴祈福,才害得你身受重傷?
舞榭歌樓,商女含淚,猶唱舊時琴曲……
恕兒,是我的錯。你還未歸,我竟動心於旁人。她走了,我又難過得不想再撫琴,甚至,還起了不再尋找你的念頭!
七弦俱斷,回首堪覓,寶劍殘刃何處……
恕兒,幸好,“顏姑娘”就是你,你,就是“顏姑娘”。
單騎夜行,山水盡頭,周王此去無蹤……
可是恕兒,你的父親,究竟是不是我的父親?
恕兒,你可知道,我劉璟想要的,到底是一個自幼相識、彼此信任無間的親生妹妹,還是一個被我放出白玉宮,任她自行逍遙山水的“顏姑娘”?
楚越巴蜀,陳宋趙衛……
我的恕兒,你究竟是誰?
此刻一個宮人匆匆跑來,劉璟見他的樣子,似有幾分喜『色』,於是立即停了琴,站起身來。
宮人稟報道:“殿下萬安!不夢閣裏的那位姑娘,醒了!”
劉璟拍了拍那個宮饒肩膀,道:“有勞你了。”隨即朝不夢閣奔去。
可是進了不夢閣的院落,他又慢下了步子。憶往昔無限事,耳畔回響起劉璟曾對恕兒的話——
“之前我,不論你是誰的女兒,你都是我的妹妹。現在,不論你是不是我的妹妹,我都會疼你、寵你一輩子。”
“哭什麼,你要真不是我妹妹,你要是被人轟出白玉宮……大不了,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