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行屍三十載,踏遍列國,踏遍列國,楚水玉河東海,浪『潮』難洗舊時恨。
華服孤寡滿朝臣,九五之尊,九五之尊,禍水寒潭絕壁,仙神不渡昔日人。
諸葛遁跡將衛國的傳國玉璽,印在了蜀國出產的紅木薄紙之上。他隻是想看一看,三十年前,父王藏在仁眀殿龍椅下的那枚金剛玉所製的傳國玉璽,到底能印出怎樣的字跡。
原來那似血朱紅的八個大字,正是“德昌壽永,佑衛民。”
諸葛遁跡見那張紙上空『蕩』『蕩』地浮著八個紅字,觸目驚心,於是提筆沾墨,在那八個方方正正的紅字之畔,寫下了這首《複國詞》。
他已在靈犀宮的仁眀殿外祭拜神明,昭告列祖,登基為衛王,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從此,江湖上再無諸葛遁跡,也無人敢直呼他的本名,薑稷。
昨夜東陽街頭,他最後一次身著不顯山不『露』水的駝『色』布衣,獨自走在熙攘熱鬧的人群裏,隻覺自己隻是一介孤魂野鬼,行屍走肉。俗世繁華,萬家燈火,於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三十年前,宋武王率軍血洗東陽,一把大火燒了靈犀宮的亭台樓閣。十來歲的衛國太子,親眼目睹親人慘死,本想隨他們一同葬身火海,卻不敢辜負父王重托,隻得扮做宮人,一路裝作死屍,匍匐爬出靈犀宮外。那時,他並不知道,原來人生如戲,死屍扮得久了,竟真的會變成一個無所畏懼的活死人。
昨夜東陽街頭嬉戲打鬧的頑童,成群結隊地觀看敬神節上的賣藝人,吃著敬神節上的各『色食,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卻又怎知當年的一切對他而言,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他清楚地記得,東陽城內城外屍骨堆積如山,他扮做死屍,倒是比當活人有更多的同伴。每每想起逃出靈犀宮的那一晚,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感謝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骨。是死人為他障眼,助他活了這踏遍列國的三十餘年。
所以登基前夕的敬神節慶典,是他派人籌劃的。不是為那些僥幸存活的東陽百姓,而是獨獨為他自己準備的一場熱鬧。對他而言,複國之慶,不在於適才昭告下的登基儀典,也不在於今晚四國軍媚慶功大宴,而是在於昨晚的敬神節。
在衛國民間的神鬼誌異裏,隻有死聊人才能飛升成仙、修渡成神。他就是要親自來敬宋軍血洗東陽時死去的人。他們對他而言,都是仙,都是神。因為沒有他們,當年他就無法逃出靈犀宮,無法逃出東陽,也就沒有今日的複國,沒有今日的衛王。
什麼九五之尊?
滿朝文武,隻見他龍袍加身,卻不知,他隻是未死的惡鬼,是流連人世的亡魂。
他冷眼瞧著“德昌永壽,佑衛民”的八個大字,心中暗道:“沒有死去的先人,沒有上的諸仙諸神,有誰來保佑祖宗基業德昌永壽?有誰來保佑衛國子民萬世康安?就讓我一人成惡鬼,眾人皆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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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王的登基大典之後,便是停斷了三十餘年的仁眀殿朝會。
恕兒身著齊國男裝,站在衛國的滿朝文武中間,站在衛國一等公驍逸大將軍的身後,身形略顯矮。
青羽和翼楓是蜀王烏邪當年在西嶺裏指派給她的護衛,如今二人已是軍功赫赫的蜀國大將,卻仍站在恕兒身後。他們與恕兒熟絡,趁著衛王還未走進仁眀殿,青羽低聲問恕兒道:“主公可是昨日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