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愣了片刻,林瓔不再理會他,已經快步走到了屏風之後,恕兒的臥榻之側。
顏笑、顏清和顏秀明白林瓔對恕兒的感情,於是徒了一旁。阿杏、阿蝶與幾個穩婆圍在榻尾,無暇顧及楚王。
林瓔見恕兒閉著眼睛,臉色慘白,額頭上俱是豆大的汗珠,整個枕頭都被汗水浸濕了,登時心中一痛,跪坐下來,去握恕兒緊緊握成拳頭的手。
陸婆婆道:“恕兒,你再使點力氣!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再最後使點力,馬上就出來了!”
恕兒虛弱地“嗯”了一聲,卻已昏昏欲睡,根本使不上力氣,意識也漸漸遊離——
娘親……你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可是你在白玉宮裏偷偷生了我,疼也不能大聲叫嚷,更沒有這麼多的穩婆和太醫守著你……
娘親……睡著了,是不是就不疼了?
恕兒正艱難地呼吸著,忽然感到一雙冰冷的手包裹住了自己已經麻木的拳頭。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徘徊——
“恕兒,睜開眼睛,再使點力氣!難道你不想看看恩究竟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嗎?就算你不在乎恩長什麼模樣,恩也想看看你長什麼模樣呀!恕兒,最後再使一次力氣,好不好?最後一下,然後再睡,好不好?”
恕兒“啊”地一聲,反握住了那冰冷的手。
林瓔右手劇痛,卻並不做聲。
一瞬過後,嬰兒的啼哭聲清脆響亮,所有人都如釋重負。
恕兒隻覺徹骨疲憊。她看向陸婆婆懷中的嬰兒,微微一笑,眼皮沉重,已聽不清任何聲音。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午膳時分。
迷蒙地掙開雙眼,陽光刺目,榻前的男子背朝陽光而坐,看不清麵容,隻看到他懷中抱著一個嬰兒。他輕輕搖晃著懷中的嬰兒,嬰兒偶爾發出些聲響,正在酣睡。
恕兒喃喃道:“從容……”
林瓔低眉不語,隨即展顏一笑,起身走到恕兒麵前,柔聲道:“你的恩,長得極美。”遂俯身將繈褓中的嬰兒放在了恕兒的枕側。
恕兒看著孩子水嫩欲滴的紅潤臉和長長的睫毛,輕聲問林瓔:“是個女孩兒嗎?”
林瓔亦輕聲回答:“是。你的女兒,如你一樣,是九州列國最高貴的姑娘。但她和你不一樣,她不會去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她不會為生計而奔波,她一定會得到所有饒寵愛,不諳謀術,不算人心,隻得一輩子平安快樂。”
恕兒欣慰地點零頭,虛弱地:“如果當年我沒有離開宋宮,再過幾年,我娘親就會把我的真實身世告訴我,然後,我們也還是會回到楚國來。那樣的話,我也不必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不必為生計而奔波,我也會不諳謀術、不算人心、平安快樂。還有我的娘親和爹爹,他們也不必為我的失蹤而擔憂自責。”
林瓔拍了拍恕兒的手,溫和道:“如果當年你不離開宋宮,又怎麼會早早與我相識?”
恕兒,算計人心的謀術由我來做,你隻須陪著你的女兒,從此平平安安、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