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惠王遺作(上)(1 / 2)

自女君登基,楚國上下皆忙於公子愆所請的領兵伐宋之舉,軍中士氣鼓舞,朝堂百官一心,百姓亦摩拳擦掌。

恕兒本以為,言官會反對女君臨朝,武官會擁兵支持公子愆,而楚地世家會舉薦林姓幼子繼位,卻沒想到,所有人似乎都並不在意讓她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正襟危坐於千秋殿龍椅。他們關心的,好像隻有出兵伐宋這一件事。

或許這些年來,楚王的頻繁更換已經令他們司空見慣。或許他們臣服於先王,是真心遵守先王的遺詔。或許他們隻是礙於公子愆手握重兵,而公子愆正遵守著先王的遺詔。也或許,楚國已經萬民齊心,想要一舉滅宋。總之,楚毓王之女東方恕穩坐楚王位,楚國朝野上下均無異議。

楚惠王崩世的第三日,臨江城外的惠王陵匆匆竣工。

朝會後,恕兒特許公子愆與她同往楚宮梧桐殿為先王挑選陪葬器物。已嫁出宮的顏笑、顏清與顏秀也帶著趙七叔、蘇楊和蘇柳前來梧桐殿打理。

眾人來到梧桐殿時,隻見先王後宮的一位美人烏發白衣垂地,手捧林瓔的七弦琴,正跪在殿中抽泣。

美人聞眾人腳步聲後立即轉身,拭淚叩首道:“樊娜給殿下和安邑王請安。樊娜請罪,不該無詔自來梧桐殿。”

恕兒扶她起身,溫言問道:“樊美人自知不該來此,為何固執前來?你若心係先王,該像其他人那樣,去寧暉殿陪一陪他。先王下葬之後,你們此生便不能再相見。”

樊娜打量著恕兒的一襲大紅龍袍,撣了撣自己的白衣,說:“樊娜沒有殿下的詔令,但有先王的口諭,今日來此,是為先王取一物。”

東方愆立在一旁,挑眉問道:“先王對你說過什麼?你要取的物事,又是什麼?”

樊娜嬌柔一跪,伏在眾人麵前,語氣誠懇:“回安邑王,先王說,他若遭宋人暗算,便讓我來此處找到他的七弦琴。七弦琴裏有個暗匣,裏麵是先王留給殿下的……遺物。”

樊娜跪著將地上的七弦琴捧給立於她麵前的恕兒,恕兒不暇思索,便俯身去接。

恕兒雙手接過琴,樊娜忽然水袖一揮,袖中揚出許多粉末。藥粉如煙霧般撲在恕兒臉上,恕兒躲閃不及,不僅迷了眼睛,還被嗆得咳聲連連。

東方愆見狀,一把拉過樊娜,將嬌軀如螻蟻般踩在腳下,怒道:“潑婦!說!是誰指使你來謀害殿下的?”

樊娜掙紮著,側頭看向仍然捧著七弦琴的恕兒,平靜道:“我沒有說謊。你們且看七弦琴裏的物事,便知道先王是否有遺物留給殿下。”

恕兒睜開眼睛,隻覺雙目幹澀酸痛,眼前朦朧一片,所見之處漸漸模糊。

東方愆一腳仍踩著樊娜的後襟,當即從恕兒手中奪過林瓔的七弦琴,一把擲於地上,怒道:“姐,當心琴中有暗器!”

恕兒看向林瓔彈過的琴,卻看不清琴身上的裂痕,看不清被東方愆扯斷的兩根琴弦。過不多時,那琴似是隻剩下一團木色,就如烏雲蔽月,連琴身的輪廓都漸漸模糊。

她揉了揉雙目,再次睜眼時,眼前隻剩一片墨色,與林瓔那日所穿的衣衫是一個顏色。鮮血侵染衣衫,墨色又深邃了些。恕兒眼前的墨色,也由淺至深……

樊娜笑音陰鬱:“殿下親眼所見,那的確便是先王的琴。先王的琴裏,隻有些單薄字畫罷了,何來暗器?”

東方愆抬了腳,冰冷對樊娜道:“你去打開。”

樊娜起身走向幾步之外的七弦琴,一邊打開琴底暗匣,一邊看著仍然呆立在原地的楚國女君。

她取出暗匣中卷好的數張薄紙,一張又一張地舒展開來,鋪在恕兒麵前的地上。

眾人看到,那果然是一張又一張的畫作。

筆鋒細膩,栩栩如生。一眼便能瞧出每幅畫裏的女子,都是恕兒,每幅畫裏的男子,都是林瓔。

陳國繁京舊城樓上,恕兒正在與林瓔一起收拾字畫攤。天上一彎殘月,城內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