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板藍見那最終敲定的藥方裏竟然隻加了一味“糖”,登時怒極,指著薛久命道:“你一直給我喝的藥怎麼不加糖?每次都把我苦暈過去了!”
薛久命淺笑:“不是你說的,隻要能治好瘟疫,多苦的藥你都嚐嗎?不弄苦點,怎麼能彰顯出你的英勇無畏?”
秦板藍“哼”了一聲,不再理薛久命,而是一邊拉著師兄胡曲蓮往門外走,一邊對他說:“良藥苦口,他卻將這藥弄得甜了吧唧的,搞得跟假藥一樣!假藥一樣的味道,冠了我的名,有什麼好?”
胡曲蓮道:“師弟啊,藥假與不假,和其味道如何沒什麼關係吧?城中多有小兒染疫,染疫本就痛苦,再讓那些小娃娃吃那麼苦的藥,多不好!依我看,仁兄在藥方裏加了糖,應是根據你喝藥時齜牙咧嘴的狀況而定的。”
待那二人走遠後,劉瑢以指蘸茶,在薛久命方才寫藥方的書案上寫道:“戎王約已歸,宜德恐生變。”
薛久命道:“那咱們就爭取在大戰之前離開宜德。我可不想死在這種破地方。”
劉瑢歎了口氣,又寫道:“如何離開,尚未可知。”
薛久命也歎了口氣:“我大老遠來這裏,想做的事已經做完了。若是隻有我一個人,來去無憂。可是你和繁兒也來了這裏,我總不能撇下你們倆自己走吧?你說你們倆沒事來湊什麼熱鬧?就算你們沒栽在瘟疫裏,恐怕也得栽在戰場上!”
劉瑢不語,薛久命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語重心長:“你不要跟你義父學。他總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可是現如今,他人都不在了,又能管得了什麼?我千辛萬苦把你救活,可不是讓你再白白送死的。你隻有活著才能肩負起你想肩負的東西,死了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你雖不願娶我女兒,但我還是挺喜歡你這孩子的,不想看你活的跟你義父一樣累。你已經救過很多人,甚至搭上了你自己的半條命去救了他們。後半條命,你也該留著去做一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想找誰就去找誰,別管旁人怎麼說,明白嗎?”
劉瑢微微點了點頭。
薛繁問道:“爹,那你又為什麼冒險來救治瘟疫?就許你做英雄豪傑,不許我們嗎?”
薛久命笑道:“我可不是舍命來充英雄的。首先,我有足夠的把握能不被傳染上,其次,如果我找不到方法治好這種病,那我就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我不是神仙,不會跟這種天災糾纏下去。但是,如果我能治好這種瘟疫,那藥王山的醫書典籍裏又能多幾頁記載,供世人敬仰,也供後人瞻觀。”
薛繁抬頭望著笑吟吟的薛久命,眉頭微皺:“等一下,難道那個秦大夫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拿他試藥來著?”
薛久命似乎答非所問:“我總不能拿自己試藥吧?我把自己燒糊塗的話,還怎麼思考藥方?”
薛繁正驚訝著,胡曲蓮和秦板藍已經回來了,並帶來了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秦板藍宣布道:“我沒聽錯!翼楓將軍說,戎族人明日就撤軍!至於為什麼突然撤軍不打了,說出來你們肯定不相信!戎族汗王帶著咱們的楚王殿下回營了,說是已在臨江昭凰宮裏迎娶了殿下,要帶她一起回漠北狼城!”
劉瑢的眼光如刀芒般剜向秦板藍。
秦板藍從未見這年輕的啞巴醫師如此認真地看過自己,頸後汗毛竟不禁冷冷豎起。他頓了頓,咳了咳,才繼續道:“不過,戎族人帶走的也不能算是咱們楚國的國君了,因為殿下離開臨江時已經將王位傳給了安邑王公子愆。”
劉瑢怔然間,又聽胡曲蓮道:“唉,以前總聽人議論殿下名聲不好,沒想到為了讓戎族人撤軍,殿下竟然自己去和親……這樣有膽識、有胸懷的女子,真是百年難遇。我還聽宮裏的太醫說過,說殿下在惠王死後不久就患了眼疾,成了盲人。一個盲女敢孤身嫁與異族,遠走漠北,真是令人驚歎、敬佩啊!”
眼疾?
恕兒,你的眼睛竟然看不見了嗎?
劉瑢心中一痛。這一痛,卻又突然打開了他鬱結已久的心結。
原來那天在臨江街頭,你不是沒有認出我,而是你根本看不見我!
我喊不出聲音,你看不見東西,雖然離得那樣近,卻是咫尺天涯!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你在鬧市上認出一個“死”了多年的人呢?我可真是糊塗啊!
醫師營裏的其他醫師聽到這邊熱鬧,馬上也聚了過來。眾人議論紛紛間,劉瑢徑自去了將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