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細的鋼絲嵌入了馬腿,馬匹受驚,車駕便失去了控製,在野樹林裏披荊斬棘,令人置身地動山搖之中,晃得劉瑢能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奇經八脈、五髒六腑都在什麼位置……
他隻得環抱恕兒跳下車,兩人卻好巧不巧地齊齊跌進枯葉堆下的一個廢棄的獵洞中。
劉瑢悶哼一聲,仍側躺著。
恕兒則強忍著七葷八素的暈眩感,輕輕掙開了那個護著她的懷抱,坐直身子,對著已經習以為常的漆黑說:“多謝你,駱醫師。”
劉瑢不語。這一路難得舒展地躺著,他便幹脆繼續躺會兒。
恕兒蹙眉。“駱醫師,你是不是受傷了?”
劉瑢艱難地抓向自己的後背,又聽恕兒道:“剛才摔下馬車時,我聽到哢嚓一聲,好像是羽箭斷裂的聲音。醫師可是身上中了箭?那箭可是在咱們掉下馬車時折斷了?”
劉瑢詫異於恕兒敏銳的聽覺。
恕兒道:“若需拔箭,我可以代勞。”
劉瑢側躺著,單手托腮,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恕兒認真說話的樣子。
恕兒繼續道:“你年紀輕輕,不僅醫術高明,為人也十分仗義。我久居深宮,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你這樣光明磊落、行俠仗義的人物。你若受了傷,須得早些痊愈。不然你家弟弟由誰照料?我們這一路,又得誰相助呢?”
劉瑢這才緩緩起身,坐在了恕兒身前,握起她的手腕,引她的手掌撫到了自己的背上。
恕兒道:“你是背上中箭?我隻能摸瞎子,得罪了。”遂在這“少俠”的背上仔細尋著羽箭的位置,卻察覺到這寬闊卻瘦削的後背在微微顫抖。
她不知劉瑢是在偷笑她那句“得罪了”,以為這少年是疼痛難忍,於是安慰道:“想來駱醫師自幼研習醫術,自己卻從未受過這麼疼的傷吧?不論你信不信,我倒是受過很重的傷,就在宋國的天牢裏。”
劉瑢收了笑容,心道:“好在這次,又是玉都南郊,以身為盾,護你的人,是我。”
恕兒摸到了兩支斷箭,向醫師確認道:“這兩支箭,現在可以拔嗎?先拔哪支呢?”
劉瑢用右手拍了兩下地麵。
恕兒會意:“你是說,先拔右側的?”
劉瑢又拍了兩下。
恕兒不願胡亂確認別人的意思,於是提議:“不如這樣,我問你問題時,你拍兩下地麵,就是‘好’,‘有’,‘可以’的意思,拍三下,就是‘不好’,‘沒有’,‘不可以’的意思,如何?”
劉瑢立刻拍了兩下地麵。
恕兒又問:“我可以先拔右側的箭嗎?”
劉瑢拍了兩下地麵。
“拔完右側的箭,就拔左側的箭嗎?”
劉瑢拍了兩下地麵。
恕兒用力撕開裙擺的布料,又將布料扯成兩條,備來給傷口包紮。她一邊握住右側的箭,一邊轉移了話題:“青羽莽撞,扔下你我就去打架了,我替他向你賠個不是。”話音未落,已經迅速拔出了箭。
劉瑢“嘶”的一聲,心道:“對我下手,還挺利落。”
恕兒將一條布料繞過劉瑢左肩,緊緊包紮住他右側的傷口,又握住他左側的傷口,說:“你受傷中箭,是為護我。這份恩惠,我會一直記得的。來日你若有所求,我必會助你得償所願。”正說著,便已拔出了左側的箭。
劉瑢又是“嘶”的一聲,心道:“這毫無征兆的手法,哪裏像是報恩?分明是在報仇。”
恕兒替他包紮完,劉瑢順勢一倒,正躺了恕兒一個滿懷。
恕兒連忙推他起身,卻不知是這位“少年”體重略重,還是他故意賴皮,總之推了兩下推不起來,便隻得由他躺在懷裏,心想:“若是再強行推他起來,倒顯得我心思狹隘。或許他隻是疼暈過去了呢?”
劉瑢安靜地靠著恕兒,心中喜悅,無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