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在班內也不開言,太子與晉王都是自己的門生,在他心中竟是分量一般沉重,誰領軍出征隻看皇上的意思便了,隻那戰報中孟慶戰沒的奏聞叫人神傷。他早年喪子,幾個妻妾至今一無所出,膝下無人已有多年。早些時蕭孟二人托庇於府中,他百般照拂,佳肴錦榻,甚至於令到自己的樂妓為孟慶淨身;待到孟慶為官,又贈內奴王安。這確是愛才,又豈是一個“愛才”所能囊括?直至今日,長安西街的“禦賜都衛府”並府中十多個奴婢都還是太傅府著人打理。如今一紙奏聞,一個文武兩全的漢子便沒了。站在班內,止不住地想起蕭齊,消息已叫人傳去洛陽,不知如何了?
洛陽,蕭齊將自己關在房內,已是悶了一整日,下人們既不敢打擾,也不敢有些須聲息,整個府內一片死寂。將作大匠李春數次要商討市易場所的建造難題都被王安拒之門外。那市易場所已修建得大有可觀,其設計之精細,樣式之新穎,都叫李春歎為觀止。怎料緊要關頭,蕭侍郎卻舉家服喪,拒不見客,便連衛府將軍明克讓、副將軍王世充也隻能坐在堂內喝茶。管家王安立在一旁相陪,哭喪著臉,但有招呼也是充耳不聞,有如一截木頭。
明克讓、王世充等人自然不來怪罪蕭齊待客不周,隻怨蕭齊時運不濟,前些時先喪侍妾,如今好好一個兄弟,短短兩月時光已做到了騎兵參軍事兼配千牛刀,那是聖心所眷一日三遷,前途大好,忽地卻又沒了。
世事難料,將軍難免馬上亡啊。幾人心中暗歎。
張衡坐在一邊,也是無法。饒他足智多謀,此時對著孟慶靈位,諸多事體也難以啟口。這次前來洛陽,傳遞孟慶消息、安撫蕭齊隻是其一,王老太傅府上想必早有人來。重要的,是隨後到來的三名女子。這三女乃是他花了老大氣力秘選的佳人處女,身形相貌都是上上,堪稱國色,又經過了層層調教,彈唱儀禮,無不通曉,隻待要見了蕭齊,便要將這三女置於市內,好教太子楊勇巡視之時見到。現下看來,這事怕要耽擱幾日了。
看看雞鳴報曉,天光大亮。張衡身子不如王世充等武人硬朗,已然坐得腰酸背痛,頸項僵直,不得已上了七八趟茅房,借著機會活動手腳。來來去去心下便十分不耐,對明克讓等人道:“明將軍,李大匠,依小人看,蕭侍郎一時之間恐見不得客,喪弟之痛非小。小人一介布衣也還罷了,各位身擔重任,職責是十分緊要的,公堂私府,片刻離開不得,還是及時回去理事罷。一晝夜拜祭孟參軍的情份,小人代庖,替侍郎先行謝過了。”深深一輯,隨即拱手送客。他言語間雖自稱“小人”,那“及時回去罷”幾個字卻等如下了命令。
除了李春,在座諸人無一不是晉王僚屬,張衡的說話便與晉王楊廣的說話相差無幾,那自然要聽。王世充便站立起來:“張先生說的是。”李春沉迷於建築,還要等蕭齊出來:“幾位先行一步?我……”話未說完,被王世充捉住手臂一把扯將起來:“李大匠說哪裏話來,且教蕭侍郎寬居幾日,於你那市場也有好處……”連哄帶拉扯,拖出門外去了。眾人拜過靈位,一齊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