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兵互相看一眼,都想,孟將軍喝醉了。趕緊往裏通傳:“孟將軍到!”
孟慶三步兩步跳過去,待要撞進房屋,那門卻“吱”地開了,張素探出頭來,喜道:“你來的正好,城裏好大的鑼鼓聲,是突厥退兵了麼?陪我去看看麼。”
孟慶看見張素,一棵心放回肚裏,也不裝醉了,笑嘻嘻地道:“好。正要叫公主前去玩耍。”跨進屋,與來護兒四目相對,見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椅上,不由笑道:“見過來帥。來帥操心軍事,辛苦辛苦。”
來護兒也笑:“適才公主提到孟將軍,將軍便到了。”兩人都不說列娃,滿麵笑意地寒暄起來。
張素在一邊聽的厭煩,連連催促孟慶:“有甚事?快快辦了罷。”
孟慶方才將手中衣裙提起:“奉裘監軍令,送上衣裙一件,待可敦使用。”
張素“哦”了一聲,撇嘴道:“來元帥早送了來。”
孟慶將眼去看列娃,果見她穿著一件鮮紅刺花的水袖長裙,隻露出胸上一點肌肉。一頭金發挽作了髻兒。兩條腿看不見了,腳下蹬一雙碧綠緞麵的大鞋。不倫不類,若抱上琵琶,便是一個樂妓。孟慶不敢多看,側首對來護兒說道:“來帥想的周全,小將多事了。”
張素在旁“哼”的一聲:“多事了罷。快些快些,在長安便聽說安定一帶的邊民善於擊鼓,總是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處鼓樂舞蹈,不知好不好看?衣衫放下了走罷?再晚些怕就看不到了。”看看列娃來護兒兩人,道:“你二人去是不去?”
孟慶有些猶豫,他兩人若走了,放列娃一人獨對來護兒,那是大大不妥,委實放心不下,又不好明說。卻見列娃款款站起,兩手提著裙擺略蹲了一蹲:“公主有命,自當遵從。”
來護兒也道:“公主要去遊玩,微臣義不容辭,當要陪侍在側,隨架護衛。”嘩地一聲響,站起來震得鱗甲出聲。
孟慶再無甚麼擔心處,當即將丫頭衣衫放下,走出門去。
街道之上確實熱鬧,大家敲鑼擊鼓之餘,又沿街搭建台棚,顯是要通宵吹奏唱樂。天雖已黑定了,居民卻都執火燭出遊,將一條主街塞的滿滿當當,竟比天明時還要人多。各個店鋪趁著人潮,也都不關門歇業,別有幾家就在門邊張燈結彩,仿若節慶一般。
張素在人群中擠得興高采烈,暗暗從地下摳些石頭子兒四處亂扔。玩得一會,忽又心生納悶,問孟慶:“我們這般慶賀,突厥真要退兵麼?”孟慶光笑,不做聲,將眼瞄來瞄去,看一會擊鼓舞蹈,再看一眼張素,趁大家不注意,又去列娃臀上捏一把。毛手毛腳捏過數次,列娃的臉上早已紅了。所幸火光映照,人人麵色紅潤,倒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列娃有了衣衫,翌日兩方再於城外相會,便穿了大紅裙子碧綠鞋子隨隊出去。處羅在後軍看見,甚是滿意。前來相談的窟含真也無甚麼話說,他與列娃見了禮,便問裘公公:“監軍大人可曾擬了條目?”
裘公公眼珠轉動,道:“條目倒有,隻是不曾書寫,我且一一說與葉護知曉:第一個,你突厥須得立即退兵;次之,送回我軍失陷將士;再次之,與我大隋訂立和約,廣告臣民,盡可汗有生之年,不得再犯我邊境;又次之,陪付我朝金銀、牛羊……”滔滔不絕,逐漸說的細膩。
窟含真越聽越惱,當即插話,道:“你隋朝勝了麼?幾十萬人馬縮在城中,連正麵大寨都棄了,說的甚麼陪款輸銀?”
裘公公不理,自顧自念條目:“再次,約束部屬,禁止打草穀;再次,你方軍營牧民均後退二百裏,我方……”
窟含真惱怒已極,反而開顏嬉笑:“監軍的條目擬的不錯。你家可汗若是知道,定然重重獎賞。”
裘公公眉毛上揚,盯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窟含真雖是奉處羅之命前來將就,已作好了曲意逢迎的準備,卻仍被裘公公的一記死眉眼激得暴躁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當我窟含真不知麼!你隋朝西麵既吃敗仗,被我家可汗破了營盤,擄殺五萬餘軍士,東麵又叫沙缽略那廝連襲三軍,三軍皆北,現下金城武威隻怕已是東突厥屬地。還在這裏說甚麼叫我陪款輸銀,退讓二百裏草場?你若真有甚麼勝績,怕是連康城也要拿了去罷!”哈哈哈大笑三聲,接道:“又欺我突厥耳目,昨夜東門數萬騎軍暗暗出城,望東行去,便是去救金城了罷!哼,卻不知救不救的及?還是安下心來,好好商談,可汗愛子心切,條目若不過分,我突厥便大量做些退讓也是無妨。那時兩家訂約,你便可放心去救金城,豈不甚好?”末了加上一句:“如此大事,國祚安危,卻叫一個不曉軍事的閹人前來胡鬧。”
裘公公聞說,氣的渾身發顫,手裏蠅拂指著窟含真,半晌說不出話:“你……你……”忽然拍馬,轉身回城去了。
來護兒攔一下沒攔住,忙和窟含真言道:“葉護說的甚麼話!我漫天要價,你就地還錢罷了,如今怎麼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