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知府王守堃被調任為直隸保定府的知府了。
彤雲密布的天空中飄舞著的雪花紛紛揚揚,知府衙門前已然是一片雪白。替王守堃送行的成和、譚慶霖及道府鎮縣的大小官員正步出府衙門口。
成和動情的說:“我與王大人同治口北、共事多年,相交融洽,一朝分手還是真有些戀戀不舍呀。”
王守堃謙恭的說:“這些年來承蒙朝廷的恩典、成大人您的抬愛,守堃在宣府知府職位上倏忽已將近十年,我也是難舍您和諸位同僚下屬呀。”
譚慶霖很爽快的說:“王大人在任期間勤政愛民、深孚眾望,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真巴不得硬把你留下來,我們跟著老百姓再多沾沾你的光呀!”
成和說:“此言差矣,雖說宣化府和保定府都是直隸省的同級知府,但到底保定府是在總督衙門跟前作地方官,俗話說宰相門前三品官,在直隸總督的麵前做府官那分量和前程總是不一樣呢!”
譚慶霖說:“那我們就更要沾王大人的光了,平時您還得多多在總督大人跟前替我們說說好話。我們到總督府去述職晉見,還要到你的府邸去討一碗水酒喝呢!”
王守堃客氣的地說著應酬的話。但表情上卻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戚。
走出衙門口時,眾人才發現風雪裏門外正聚集著的許多等待著送別王大人的下級官吏和土紳,王守堃慌忙拱手,高聲地對大家說:“諸位同僚、諸位鄉親,你們這不是要折殺我嗎?我王守堃何德何能,怎麼敢勞動大家冒風頂雪地跑來為我送行?讓我捫心自問、於心何安呀?”
眾人也都拱起手,七嘴八舌地講說些感恩戴德的話,有說治河修水利的,有說賑災救護百姓的,有說官清如水厘清冤獄的,都是依依難舍誠心挽留的意思。
王守堃隻是笑而不語,不時地搖頭或點頭。過了一陣兒,看眾人情緒已經抒散得差不多了,這才說:”都請大家回去吧。我也不過盡了一點兒為官之道,為大家做了一些本該做的小事情,守堃對朝廷的任免不敢輕慢,雖然在宣府為官已近十年,我與諸公已然親如家人,但終歸是官在任上如客在棧中,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守堃當把宣府作為自己的再生之所、桑梓之地,一朝離去也終將魂牽夢繞,我總會常常思念諸公待我的好處的。”
就有隨從的人湊過去,督促王知府和幾位大人上轎,上轎後也好讓大家都趕快散去。王知府於是連忙返身上轎,幾頂轎子擠過人流擁出街口折轉向南。眾人並不散去,依舊緊隨在轎子的後麵簇擁前行。轎子走得也就很難快起來。
走到牌樓北街口的牌樓下,早看見路上已經黑鴉鴉地站滿了一片人,他們都是這條南北大街上各家商戶的大小掌櫃和眾多的夥計。一見轎子過來,人們齊刷刷地跪下了,一張張橫在道路中間的香案上都擺著的香爐,香爐之上還焚著炷香。轎子隻好又停了下來,王守堃慌忙地從轎中走下來,趕緊彎腰去攙扶領頭跪著的幾位商戶掌櫃。一邊攙扶還一邊說:”這可不敢當呀,我王守堃不過是朝廷的一個小小命官,受朝廷差遣、受朝廷任用,自己吃的朝廷的俸祿,何敢有勞大家如此厚待?這不是活活地折殺我嗎?都請起,請起吧!”
剛站起來朝陽樓的掌櫃馮占先就說:“大人在宣府十年官清如水、明察如鏡,讓宣化府當真成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城’,我們才能安居樂業盡享太平,您的恩德我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天興恒的武掌櫃說:“我們是決舍不得大人您走的,這是我們商戶百姓們聯名寫得‘萬民折’,請你務必轉呈給朝廷。”說著就雙手呈上來一個密密麻麻寫滿商戶姓名的“萬民折”。
王守堃趕忙接了,又有天聚泰和全福永的兩家掌櫃抬上來一塊匾,上書“愛民如子”四個大字。王守堃忙讓師爺和隨從接了過去。接著是兩家商號送上來兩把“萬民傘”。
王守堃迎接不暇心裏也著實受了感動。再看商戶們攔住路還是不肯放行,王守堃隻得拱著手連聲道謝,棄了轎輿步行從人群當中穿行過去,才發現整個繁華的南大街上各家各戶的買賣都關門歇了業。商戶們當然沒人敢攔住王府台,於是這些商戶們又和先前的那些官員士紳們一起簇擁著步行繼續往南行。
穿過了城南昌平門的券洞,又見甕城裏也早跪滿了一大片人,這些人盡是些推車挑擔、打鐵磨麵、務工種田的平常百姓,也看不出是誰帶的頭,反正隻見扶老攜幼連男帶女的一大片,都一聲不響隻管跪拜磕頭。王守堃猛然站住,麵色也越發凝重起來,他躬下身去拉了這個又扶那個,嘴裏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了。
一位耄耋老人顫巍巍地用手裏的酒壺斟滿了一杯酒,嘴裏連連說著:“好人呀,好人呀”.懇請王府台一定要飲了他的這杯酒。王守堃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接著又有人把酒斟滿高舉過頭頂敬給他喝,他都是一一接過仰頭喝下。就這樣邊走邊敬邊走邊喝,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城去。王守堃此時也早已經是淚流滿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