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人的直覺來說，張諳深知有煙起處，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盡管這煙與傳遞軍情用的烽火狼煙有這本質上的不同，然而這個時候，又在這樣敏感的地帶，不可能是有人放火燒山。
煙起，遠處幾座烽火台跟著燃起了狼煙，滾滾黑煙一路傳遞，到了原州。原州守將當下點兵，親自上陣，往煙起處馳援。
而之前涇州派出的搜尋隊伍也看到了狼煙，正往那邊聚攏過去。
小山坡上，風起，煙散，一陣又一陣的咳嗽，那叫一個淒涼。不過瞬間，整座山頭並被濃煙籠罩。
許安見狀暗道不妙，高聲喊道：“趕緊滅火，這麼大的煙，吐蕃人摸上來都不知道。”
王將軍在另一個方向應和了一聲，不時劈裏啪啦的聲音中，所有人想盡辦法將火熄滅。好在之前為了保證煙能夠凝實，點燃的多是活木，這時候滅起來方便不少，沒有明顯的火苗，幾個漢子跳上垛堆，一番猛踩，很快就將煙控製下來。
許安往山坡下看去，吐蕃軍隊先鋒已經開始登山，心知對方也知道這陣濃煙之後，已經有了不確定因素，打算速戰速決了。
暗自歎了一聲，果然福禍參半。
“準備。”道了一聲，手下七個兄弟聚了過來。許安嘿嘿幹笑兩聲，沒有說什麼話。另外兩麵，王將軍手下士兵也都做了防禦，當然大多數人還是朝許安這方靠攏。
“都說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可憐現在除了防禦，我等竟是完全做不了其他。”
“嘿，這不是人手懸殊太大，真要麵對麵硬碰，咱們這幾個人恐怕已經交代了。”
“話說回來，這支吐蕃軍也不知為了什麼，竟然粘著我們就不放，哥幾個放的屁又不香。”
一陣哄笑之後，許安提著刀走出灌木，“隨我下去，哪能讓他們衝上來。”
王將軍在後麵叫到：“小心行事，不行就退回來。”
許安點頭，“我還不想死呢。”
下方吐蕃軍列好軍陣，手執盾牌馬刀，氣勢洶洶而來。
這樣的地界，長槍是不方便展開的，之前吐蕃軍吃了虧，如今倒是學聰明了。許安看著下麵那些家夥，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這邊地的狀況，這個時候大抵還是彼此試探的階段，而對方這幾日所為，卻已經不僅僅是試探了，那是想將他們覆滅，
當然從收集到的信息來看，吐蕃與大唐最後的決戰恐怕也要到來了。據說吐蕃內部已經發生分歧，又有河套地區歸寧軍的牽製，真正用於涇源，鳳翔一帶的兵力不見得能有多少。何況他們還要防止劍南兩位節度使深入他們大本營，要知道，蜀地往吐蕃可是方便且近的。
許安按下這些美好的展望，緊了緊手中長刀，“殺。”
“殺。”
八個人往下奔去，衝出十數丈方才停了下來。後方王將軍派下的涇源軍十多人很快與他們彙攏。目前自然不可能采取直接衝破，撕開一道口子的戰法，他們要做的是將對方趕下山坡，或者是拖住對方腳步。真要衝破了對方軍陣。恐怕後方的吐蕃軍很快就會衝上來，然後前後夾擊，將他們啃得骨頭都不剩。
所有人站成一排，長槍直刺，臨時組成一道人形柵欄，往下推進。然而吐蕃軍也是發了狠，對此全然不顧，在盾牌保護下，不退反進，很快，兩道柵欄就像貼在一起。許安一方長槍從盾牌縫隙中刺入，對方的刀雖然有許安等人在前麵攔著，身後還是有幾人被砍倒。
這個時候將隊形大抵已經沒用，吐蕃一方形成一道人牆，最前方的有的早已被刺死，後方的人卻以這些屍體為盾，繼續往前攻。
許安一行節節敗退，身邊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倒下，推到距離坡頂已經不過三四丈距離。
這時，後方刀槍交鋒的聲音傳來，不用回頭都知道有人從另外兩麵攻上去了。
許安呸了一口，將嘴裏血沫吐掉，又抬手擦了擦臉頰，火辣辣的痛感自臉頰傳遍全身。許安恨然道：“今日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給我殺，臨死前也要拉幾個墊背。”
氣勢一變，小山坡上很快成了修羅戰神，殘肢斷臂遍地，在絕對的人數不占優的情況下，許安一方死傷慘重。
往往他們一個人麵對的是對方幾人，短刀相接，倒也能多支撐幾分鍾，然而對方在山坡站穩腳跟之後，長槍隊緊跟而來。於是砍殺了身前之人，周身就被很多人圍住，這許多人一齊刺，哪裏還有躲開的可能。
腰身一片完好的肉都沒有，血流入注，口吐血沫，在不甘中倒下。
許安已經忘了顧忌周邊是個什麼狀況，殺紅了眼，本能的揮刀，斬，劈，所有還能想到的招式輪番而上。
耳邊兵器相撞的聲音漸漸單一，不再嘈雜，這意味著他們已經所剩無幾。
淒然一笑，臉上竟然有了一種解脫神色。
急促馬蹄聲響起，有人來，許安卻不及去看了，最後一刀，斬下，血濺得他滿臉都是。
來生，再做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