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老土考慮裝潢了(1 / 3)

錢留生是上午離開老家的,四個小時就到了石陵市。這高速就是快。連續四天四夜才理清了大哥的事。大哥走得好,那臉那身子骨瘦如柴,活著也是受罪。唯獨大嫂還好,隻是房子沒了,作價賣了都給大哥治了病。窮人不能生病,農村還是窮,一擔稻子才賣到六十幾塊,除去水電費、化肥農藥,剩不了幾個,弄得不好還虧本,倒貼二姑娘。這田怎麼種得起?還有農業稅,村幹部的工資費,這農民靠種田實在發不了財,到不了小康。大嫂盡了力了。這病就是怪,父親六十多,大哥跟著走,保不準自己也要步他們的後塵?這麼說自己還有十五六年好活?經過這一次葬禮,錢留生好似得到了一次洗禮,一次升華,靈魂上有了一種禪悟。人生短暫,真的是白駒過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人生如流水,青春消失不再來,萬事皆空。人在一口氣,人死如燈滅,氣不來鐵板上一躺成了灰,趕緊對她們母子倆好一點,要不,捧牌守夜哭靈的都沒有。

那年慎潔陪他來老家看大哥,她在林鎮與他買了八十斤西瓜由他送回去,那瓜還是她一個一個選的。她選西瓜也很別致:右手中指彈著那瓜的肚皮聽音,脆脆的就成。記得買好瓜她先去賓館住下,特地關照他說,生,到家不用急著出來,在大哥身邊多呆會,親情愛情不準偏廢的。炎炎烈日下的慎潔,汗水在她的臉上掛著。看著她溢光流彩般的微笑,錢留生說,我們結婚吧。我會好好待你半輩子的。記得慎潔手一擋說,你又來了,我們早成了夫妻了呀,你啊,心血來潮就說這句話。錢留生摸著自己額頭,眼眉梢上麵還烙著那纖纖玉手戳的印記。一念及此,馬上掏出手機,將早已從友聯短信下載保存在裏麵的一條信息發出,不過在末尾加了六個字:

潔,朋友不一定合情合理,但一定知心;不一定形影不離,但一定心心相印;不一定錦上添花,但一定雪中送炭;不一定常常聯絡,但一定放在心上。牽掛理解萬歲。

一看多出兩字,將最後兩個標點去掉。心想,沒有回音,從此就斷,不再發一個信息,堅決不再發了。錢留生起得早,車子搖搖蕩蕩的。他靠在大巴椅背上,一會迷迷糊糊欲睡還醒。好似盼著什麼,仍不見慎潔的回訊。歎了口氣想,往常慎潔你醒來總要賴一會床,四叉八丫躺片刻。現在你醒了麼?無聲無息,無怨無恨,陪了他三年。風風雨雨走了過來。從此浪跡天涯無人為伴。別夢依依,世上真有情深似海相戀成癡的麼?錢留生開始懷疑起人類的感情的持久性來。為了一句話,為了幾個充值費就斷了關係拋棄了真情,真急死人。這原先的感情莫非都是摻和著水分的?慎潔看得不是他的人,而是他在分廠的權力?希冀得到他的關照和保護?錢留生猛地打了個寒噤,果真如此,自己被她騙了三年,自己的真情付之東流了。不會的吧?也許慎潔在那一段時光裏也是付出的真情,現在斷絕關係,可能又遇到了人和事。遇到了誰呢,又同誰好上了呢?他的腦海裏又冒出這個古怪的情題。果真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值得留念、牽掛寄托的呢?真是:

昔日緣成萬事空,今日情寄月明中,冰心一片在玉壺,從此天下可憐蟲。

他真的睡熟了。隱隱約約來到了一座土山旁,遇到了三個人,好似段剛和官林,喊他往前追趕一個逃犯。他們兩人剛追了過去,錢留生急命奔去,前頭有個三角形河,河一邊的直馬路上拴著一頭老牛,角尖尖的,橫在路中央。錢留生懵了不敢碰。於是繞著河角走。這三角河也怪,他走到哪一邊,哪一邊就向外延伸,那邊的埂就長長了,永遠走不到邊似的。結果他越繞越遠,眼見得前麵兩人沒了蹤影,隻得又返回老牛身邊,試圖從直途中間硬闖。那牛“哞哞”一叫,頭稍微歪在一邊,他急忙闖過牛身,但見兩排穿天楊遮住了大道,一眼望不到頭。頓時覺得累乏,又無人家。忽地一陣陰風刮來,錢留生汗毛豎豎,一嚇驚醒了。車子窗外,一排女貞樹倏地不見,開始交費進石陵市區。直到家,錢留生都在尋思,這牛到底是誰呢?郎芬芸屬牛的,難道是她托夢來的?那麼段剛和官林又怎麼進到了他的夢鄉呢?周公解夢書又借給了慎潔。一想到慎潔,心中暗暗打定注意——斷,徹底斷。既然你不珍惜,我又何必在乎!當思想為某件事長期困擾不解下不了決心的時候,身上總不輕鬆,而一旦想通了,便會豁然開朗,頓現一片新天地來。

買好菜來家,錢留生看著烹調書,學著做道菜:肉絲炒幹子,韭菜炒百頁,四兩菠菜裝小碟。曉得芬芸喜歡喝湯,又燒了個西紅柿蛋湯。這是他們家的保留菜。紅白相間,加點蔥花。剛拾掇停當,小昌到了,又等了一會,郎芬芸來家。

錢留生坐在飯桌前,說:“今天我菜燒的。芬芸小昌請你們嚐一嚐。芬芸,我想通了,你的報告我簽。我想通了。我大哥教育了我。吃飯了吧。”

吃好喝好,郎芬芸接過報告一看,哪是什麼簽字?短短的四句話:

世上離婚幾人樂,一杯殘酒淚到冬。

分手何必成仇敵,緣在緣情一木桶。

“誰是一木桶?我的身材是不好……”

“我是說我自己像隻木桶,腦袋不開竅,盡裝些水糞之類的。你又敏感了不是?誰敢說你呀。”

“狗嘴裏能吐出象牙麼?我同你講,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房子選在新區四棟502室。我是不要,你去住。”小昌倒了一杯水遞給母親,郎芬芸摸了一把臉,說:“兒子,你快去複習吧,還有兩個月了,你考上高中我就定心了。”

“媽,爸,我走了,你們好好的啊。”兒子殷殷的眼神,郎芬芸心裏看了一軟。回頭對錢留生說:“我可同你說好,今後實行AA製。各買各的,各人工資各人管,各吃各的。”

“好好,你就說蜻蜓尾巴好了。”說著同小昌一道下樓。小昌問:“爸,蜻蜓尾巴怎麼啦?”“蜻蜓餓了,自己吃自己尾巴,各吃各呀。”小昌笑了說:“難怪那蜻蜓尾巴那麼長的,好吃幾頓呢。爸,今天你燒得湯真鮮。”

“那是加了味精的緣故,所以鮮。你媽從來不放味精的。”

“為啥?”

“她說湯要自然味,原汁原味好。一加味精就變味了。”

“媽也是,調味品是科學營養,還是需要的。老吃那味,也就無味了。”郎芬芸在客廳聽得父子倆的對話,走到廚房窗邊望著,哼,想挑撥我母子感情,沒門。

“小昌,人的口味老吃一樣,會膩味的。哦,你們要期終考試了麼?”

“快了,還有五周時間吧。暑假爸帶我們回老家看姨媽好嗎?”

“好,你媽不同意咱倆悄悄走。考不上大學也一樣生活,不要太緊張。何況考大學也不是一定要重點名牌高中。現在,大學普及,民辦又多,隻要花幾個錢就能上大學。關鍵是看什麼大學什麼專業。”

郎芬芸聽到遠去的兒子準備偷偷跟他爸回來家,又望見小昌攙著老爸手,頭還靠在他的肩膀上,有點來氣。鬼兒子耍兩麵派,一會兒和我親熱,一會兒又去討好他。哼,看起來兒子也靠不住的。見他倆向西穿過民綠路往崗山泉新區,肯定是看新房子的。她的心頭忽地不痛快起來。這九十平方的就這麼拱手相讓了?兒子咋辦,靠自己住這個小房?他們父子情深著哪。自己看起來是多餘的。錢留生有了外遇,情感有了寄托,這兒子又戀著他。自己真是賠了丈夫又失房。他奶奶的,自己白活了,還不如死了的好,一死百了。省得長在他們眼麵前成了他們的眼中刺。她走到大房間,看到那報告在桌上,上麵壓著一枚生肖章——牛。這是自己的生肖,給你當壓紙板,順手抓起灌進自己口袋。

錢留生一直陪著小昌走到新區大門說:“兒子,你請半小時假,我們去看看新房子吧。”正好束文秀過來,小昌說了幾句,回頭父子倆走進大門。

“好大的地盤哦,爸。”小昌不覺喊了一聲,看到父親點頭,那門自動縮回,門口有兩人值班,其中一人笑道:“錢處,看新房子呀,陪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