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故土難離(1 / 3)

錢留生一出大樓望望天,太陽一直躲在雲層裏沒出來,陰冷陰冷的。在辦公室裏不覺得,,一到空曠的外間,寒風撲麵,倒覺得身上的衣服穿少了。他打了個寒噤,就想回家再套件外套。郎芬芸隻得說:“你順便拿上結婚證,你去我在鎮政府等。”隨即騎上自行車徑直往西去。

這時風又大了點,路麵上的積灰時不時被風吹起,飄飄灑灑揚了一地。錢留生揉下眼睛,騎著自行車穿過崗山路十字路口又遇上了紅燈,隻得停住。抬頭一看,對麵慎潔正同伍元說笑著也停在那裏等紅燈變綠。上班都有一個多小時了,怎麼兩人才來?兩人的摩托車頭幾乎挨在一塊。往昔慎潔隔老遠就喊他“錢廠”,如今形同陌路,望都不望他一眼;心頭又是一酸。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錢留生倒是重情重義之人,眼不見不想不思,這隔著紅燈眺望,又觸及了三年戀情的塵封記憶,心心相印的美妙感覺頓時蕩漾胸中。哪次辦公室吃牛肉,慎潔總是多打一份葷菜給他,叫他補補身子骨的話猶在耳邊,心頭就好似有個東西沉沉的壓著,他的眼睛有點濕潤。急忙偏過頭埋下隻當沒看見。綠燈一閃,迅即穿路而過。伍元喊道:“錢處,錢處,到哪去?”錢留生斜乜了一眼,頭搖搖。轉瞬到了崗山路邊“味美廉”麵館。早飯沒吃飽,不能沒了情愛又苦了肚子。便停下車顧不上拿證穿衣時間,要了一碗牛肉麵條吃起來。眼麵前又浮動著兩人相依相笑的鏡頭,這女的變情這麼狠心?割舍的這麼徹底?絲毫不念舊情?潔,你同我沒有話說,同人家說笑得多開心。看看時間到了九點,一碗麵條扒拉了幾口丟下,身子裏好像注進了熱血,暖和多了。想到“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又想到“哼,真是‘紅顏未老恩先斷’,再說‘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難道真的是“此情可待成追憶”?一連串的激昂之語朝他腦海湧來,又鼓起了他的豪氣。男子漢豈能為了女子絕情而自甘失態?!怕郎芬芸等得急,不穿衣服也無所謂的,於是車頭一掉扭頭就沿著馬路岔道追趕郎芬芸去了。

郎芬芸先到法院谘詢處看烏林叢,誰知道不在,就扶素素值班。一見郎芬芸就問:“你們協議自願了麼?”郎芬芸說:“他字是簽了,你看下一步怎麼辦才好?”“孩子歸誰呀?”扶素素又細看了一下郎芬芸遞上的簽字報告。

“孩子當然歸我哦。”

“那這上邊沒有寫清楚啊?孩子歸母親,房子歸母子倆,這句話不能少的。這是關鍵句。你們今天來辦證不妥。你回家,先把房子落實好,款先交,鑰匙先拿。這證隨時都好辦的。”

“萬一夜長夢多他變卦呢?”剛說到這兒,看到圍牆外邊馬路上錢留生正騎著自行車晃晃蕩蕩過來。這麼快?郎芬芸驚異起來。忙對扶素素說道:“那好,我出去同老板說一聲。”

扶素素笑了起來說:“這老板現在喊沒有關係,辦了證再喊就要鬧笑話了。”郎芬芸自感失口,急急忙忙下台階朝門外趕去。

錢留生隻顧急匆匆騎車,也不及抬頭,到了法院門口,就聽見門衛喊:“下車,下車。”錢留生聽成“瞎扯”,心想這鎮上人說話方音重得很。剛想進去,看到郎芬芸匆匆下著台階直向門口出來,肚子裏就不舒服,我都依了你,還要逼我?郎芬芸走到他跟前低低說:“今天辦不成那證了。”一句話提醒了錢留生,才想起結婚證沒帶,總不能家藏兩證哦。忙說:“那我回家拿那個證。”郎芬芸看著他氣喘籲籲樣說:“不用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說今天辦不成不是那證,而是咱們的房子沒說好。我住哪?你住哪?”錢留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看看四周,有人在注視他倆,就說:“咱回家商量,一切都好說的。”

到的家,錢留生搓了一下冷冷的手,哈了口氣說:“芬芸你阿冷?”女娃丟掉姓直呼其名,聽得就格外親熱,就是死水一潭也會喊得泛起微波。郎芬芸聽到他問這個話,好像隔世還魂似的,許久沒有聽到關心她的冷暖話了,心中不免生出絲絲暖流。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肩膀被他摟住了,頓時頸脖子那裏一股暖氣哈進來。猛的錢留生的手機響了起來。本想不加理睬,哪知道那手機頑固地響個不停。隻得抽出那豬手出來,撳開鍵一聽那話,渾身的欲火頓時跑到了爪窪國。

“好,我馬上來,薑廠。”錢留生說了一句,即刻下樓走了。

郎芬芸悻悻然舒了口氣,看到錢留生走了,趕緊找結婚證。反正有他的簽字,待證找齊,身份證帶上,想必自己一人去也可以辦的吧。翻箱倒櫃理了個遍,就是找不見結婚證。記得是兩張紅紙,一人一張分開保管的,明明就放在大櫥中間的抽屜,生怕損壞,還用塊紅布綢子包裹著的,怎麼就不見了呢?上下細瞧,仍舊沒影蹤。她心裏一急,這一急不打緊,後背上汗珠滾落了下來。沒了結婚證,就辦不到離婚證,要先補辦結婚證才能去辦離婚證。這婚多麼窩囊。難道是他錢留生藏起來了不成?郎芬芸又找了一會,依舊不見影子。不覺長歎一聲,難道真的注定了生是錢家人死是錢家鬼?就在尋證無果的時刻,偏偏那電話又響了起來。

電話是錢留英打來的。自從大哥錢留根入土歸安這還是第一次。郎芬芸一拿起話筒,錢留英在那頭就哭了起來,好一陣子,才斷斷續續說道:“芬芸,你同小弟講,叫他,叫他馬上來家一趟。兒子畢業,至今還沒找到,找到工作。他又是這幾年擴招上得大學,牌子又不硬,就業不曉得多麼緊張。讓小弟找同學跑跑,咱一個女人家有啥用哦。”

郎芬芸聽了肚子裏簡直是打翻了五味瓶,這大學畢業還愁找工作?婦道人家拋頭露麵可以,但是沒的熟人哪行?就在電話裏安慰道:“大姐,別急,別急。活人哪能讓尿憋死。車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外甥是大學生,專業又是工程,還怕找不到工作?叫他不要眼眶子太高,月薪有個二千就行了,非得三千不幹?他一回來,我就叫他回老家一趟。”那頭終於停了哭聲。郎芬芸又慢慢地說:“上次大哥百老,我正好選房趕不回來。大姐你多包涵。你有空來石陵市多住幾天,我倆好好嘮嘮家常。”

錢留英說:“妹子那裏我是要來的。你大姐夫呂華聽說在深圳買了房,來信叫我去呢。我可是賤骨頭,林鎮住慣了,挪個窩恐怕就難活。我就讓他去,情人也好,二人也好,我不在乎他了。隻要按時寄錢來家,兒子要買房成家,沒的二十萬哪成哦。”郎芬芸說:“既然大姐夫叫你去你就去麼,故土難離,但是丈夫隻要沒有那個事,你就是有福。哪象我和他……”

錢留英聽她說住了口,好似聽出了點道道,忙問:“你和小弟婚姻穩定了嗎?小昌馬上考高中,有什麼你就多擔待點吧。實在是好死不如懶活。”兩人說著聊著,這邊郎芬芸不覺替錢留英惋惜,大姐徒有妻子之名,而無妻子之實。呂華這一走快七八年了仍舊守著那家,她有點忿忿不平起來。呂華也太過分了。她勸道:“大姐我看實在不行就離了吧。他那幾個錢能買你的青春?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也勸過我姐的,桂生姐夫再不回來,下個通牒令……”話一出口,錢留英那邊有氣了忍不住說郎芬芸道:“離?咱離了這錢回得來嗎?我靠誰去,農村種田不曉得多苦多累多窮。兒子成家沒錢行麼?無錢逼死英雄漢。咱就圖那個虛名吧。隻要不丟下我,隨他。他老了病了,還不是要回到我的身邊來?有哪一個人婦有情到老的?還不是看著兩個錢的麵子上。他盡責顧家就得。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嘍。”說完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