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乃武娶回了小楊詹氏,葛品連也搬出了租住楊乃武的房子,但通過葛品連母親沈喻氏和義母馮許氏之口傳揚出去的桃色新聞依然在街頭巷尾不斷地發酵。想那桃色新聞,傳言如風,餘杭城內都在傳說楊乃武和小白菜的奸情。有好事的,添油加醋,盡量發揮,編造了“羊(楊)吃白菜”的說詞,生動傳神,入木三分,更是傳得人人盡知。楊乃武和小白菜之間的風流韻事,除卻兩位當事人,餘杭城內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與葛品連同在豆腐坊的小夥計張三,個子不大,氣力不行,腦子也不太靈光。在五大三粗的葛品連麵前連俯首貼耳,唯唯諾諾。葛品連指東,他不敢往西。葛品連叫他逮鴨,他不敢抓雞。可是,自從聽說葛品連給人戴了綠帽子,成了烏龜,便不再把葛品連放在眼裏。開始,不聽葛品連使喚了,後來敢當麵頂撞了,再後來敢當麵謾罵葛品連是烏龜了。氣得葛品連眼珠子直翻,窩了一肚皮的氣沒處撒。
八月二十四日這一天,葛品連與張三口角後回家,見妻子還沒有把前幾日晾在屋前繩子上的羅卜菜醃起來,覺得再不醃,就可能要爛掉了。因為心裏有氣,說起話來就重了。葛品連問道:“羅卜菜醃好了沒有哇?”
小白菜答道:“沒有哇,急什麼嘛!”口氣也不軟。
葛品連說道:“羅卜菜再不醃要爛掉了。”
“爛就讓它爛掉好了。”在家裏,小白菜從來都占上風,沒有把葛品連的話當回事。見今天葛品連似有責怪之意,口氣不對,小白菜當然也不會示弱。
“那是啊!就這麼點羅卜菜爛掉算什麼呀!就是這個家倒灶了,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正好可以到有錢人家去享福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小白菜的口氣更加強硬起來。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裏知道!”這次,葛品連卻毫不示弱。
“你給我說清楚!你今天不說清楚我跟你不客氣!”
“你還好意思叫我說清楚。餘杭城裏還有哪個不知道?”
在家裏,葛品連從來不敢跟小白菜用這種口氣說話。小白菜也聽出今天葛品連的說話分明話中有話。小白菜如何受得了這種冤氣?一邊哭,一邊拿出一把剪刀,把頭發也弄散了,抓在手裏,大聲說道:“你說,你不說清楚我剪了頭發當尼姑去!這個家已經過不下去了!”
爭吵聲早已引來了隔壁鄰居,有人去喊來了葛品連母親沈喻氏、小白菜之母喻王氏。沈喻氏和喻王氏兩人先後來到,沈喻氏一個勁地罵葛品連。又以好言勸慰小白菜。這埸風波才告平息。
見妻子這麼強硬,葛品連對自己原先的判斷也懷疑起來。他在窗下守候多次,從來也沒有見到妻子與楊乃武有什麼不軌行為,僅僅教習念經而已。而且,他還親耳聽到小白菜勸楊乃武迎娶小楊詹氏,假如兩人真有奸情,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夜間,葛品連在豆腐坊裏又與張三吵了起來。張三一個勁地罵葛品連是個戴綠帽子的大烏龜,還抬起兩手,做著劃水的動作,學著烏龜爬行的樣子。葛品連因不再相信妻子有那種事,也強硬起來,威脅張三道:“你再說,我撕爛你的嘴!”張三哪裏還怕葛品連威脅,仍然謾罵不休,還說:“你還不信,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也許這一會他們倆正在床上幹著呢!”
葛品連哪裏還受得了這話?衝上前去,真的伸手去撕張三的嘴。張三乘機咬住了葛品連的手指。張三的嘴被葛品連抓出了血。葛品連的手指也被張三咬出了血。被人勸開後,葛品連找了塊破布把手指包了包。
也是合該葛品連倒黴。張三說的“正在床上幹著”一句,不僅刺痛了他的心,也萌發了回家去看個究竟的念頭。等到眾人散去,他瞅了個空,真的往家裏跑去。到了自家不遠處,果見一個黑影站在窗前,正向小白菜房間裏張望。
在窗前張望之人,正是應然。他奉菩薩之命,夜夜前來守護小白菜,直到她上樓歇息。一個意念:“南無喝辣怛那”,他又回到了徑山寺。小白菜夫妻搬家之後,葛品連夜間不再從豆腐店回來監視。應然也就在小白菜家後窗口守著。由於夜間葛品連已經數日沒有回家,所以應然也就懶得再念那句:“南無阿利亞”,沒有隱去身影。
葛品連也沒有想到自家窗口還真的有人,正懷疑自己是否看錯,向前走了幾步,這回看清了,果然是一個人,不像是楊乃武,卻似是一位從未見過的胖大和尚。心想果然有人圖謀不軌,立時湧起三丈無名之火。
應然見有人來了,趕緊隱去自己的身影,默念“南無摩嗬多”,才得念完,發覺情急之下,咒語念錯了,待再念“南無阿利亞”時,葛品連又走前了幾步。
葛品連明明看見一個胖大和尚立在自家窗前,走得幾步,突然又不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把個魂靈兒都嚇丟了。
葛品連先是一氣,後又一驚嚇,嚇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豆腐坊的。也不知是怎麼樣上的床。整個晚上似睡非睡,好像落在雲裏霧裏。隻是感到被張三咬破的指頭一陣比一陣更加疼痛。
次日,葛品連回到家裏,不言不語,舉止反常。小白菜問他怎麼回事,葛品連回答:“沒事”。他不好意思把把昨晚回家在窗外看到的事告訴妻子。免得妻子問起回家來幹什麼時說不出口。隻是把手指被豆腐坊張三咬破的事告訴了小白菜。
見丈夫精神痿糜的樣子,小白菜又把葛品連手指被咬破的事告訴了葛品連之母,葛母又告訴了沈體仁。沈體仁聽葛母說後,想咬破手指總不至於如此嚴重。想起葛品連小時候身子虛弱,害過一場流火病,吃了幾帖桂圓西洋參湯才好。想到葛品連豆腐坊裏做夜生活辛苦,估計他的病應是連日勞累,身體虛弱,流火病複發所致。於是,沈體仁叫家裏的傭人去買一些桂圓西洋參,煎湯給葛品連補一補。
後來沈體仁一想,被張三咬破手指一事也總不能就此罷休,於是告之於地保王林。要王林給自己的繼子出此惡氣。地保王林果然有些能耐,竟要豆腐坊老板把個張三給辭了。
豆腐坊的老板見地保王林有此要求,一問張三,張三果然承認咬破了葛品連的手指。老板一怒之下,下了逐客令。可店裏也不能少了幫工呀!於是,托人帶信給葛品連,說張三已經被辭退,一時找不到其他幫工,請葛品連今晚無論如何得到店裏來上班。當晚,帶病的葛品連掙紮著去了豆腐坊上工。三更被叫起床,待磨好了豆腐,葛品連隻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住。實在堅持不住了,葛品連向店主告了假,一路跌跌撞撞,向自己家走去。走到通濟橋邊,心想還沒有吃早飯呢,便買了三個糕團,剛剛吃完,全部吐了出來。又走了幾步,立在學堂門口吐了一回酸水。待走回家,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倒頭便睡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