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1 / 3)

在船上,葉先生道:“大師傅,上次您提供的新聞線索,申報上已經登出來了。”說著,取出一份報紙,遞給應然。應然看見《申報》上寫著的是:“餘杭某生因奸毒死親夫”。應然說道:“先生差矣!貧僧早就跟先生說過,此事乃官府刑訊逼供,小白菜屈打成招。其實本案中的女施主並沒有因奸謀毒之事。與那個某生就更加沒有關係了。”

葉天一道:“大師傅隻知皮毛,不知內情。你想想,此案經官府勘驗,那死者係砒霜中毒而死。好好的,妻子幹嗎要毒死親夫?”應然心下想道:要說內情,除當事者外,沒有人比貧僧更了解了。我初次看見之時,楊乃武和小白菜兩人連拉個手還不敢呢,別說有奸情了。以後,我天天守護,保護小白菜的貞潔之身,我何嚐有過閃失?但他又不能直說。隻得繞彎子說道:“天下奇聞趣事數不勝數,自己親眼所見的也不見得就是真實的呢!何況你隻是聽說而已?”

葉天一說道:“大師傅之言也不無道理。想那楊乃武,已是一榜舉人,前途無量。日後進士、狀元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讀書之人,學的是孔孟之道,朱子之理,最忌諱幹那些偷雞摸狗之勾當。堂堂舉人,豈會與不肖之徒一樣,做出無恥之事來。那女子雖有姿色,也已是有夫之婦。那男子既是舉人,日後得個一官半職,也非難事。將來黃花閨女,三妻四妾也不在話下,何以目光如此短淺?說不定親夫是妻子自己毒死的,官府逼問,熬刑不過,便把平日仇敵拉來墊背,借官府之刀也是有的。”

應然雖可推知小白菜不至於給丈夫下毒,但對葛品連的死因也沒有把握,便說道:“何以見得就是妻子毒死本夫?難道那死者沒有吃過其它東西?其他人就不會乘便下毒?更有甚者,或許死者根本不是中毒而死,而是因病而死,也是有的。”

葉天一道:“本案死者係中毒而死無可懷疑。一般從情理上而言,要把一個人毒死,必有原因。不是謀奪家產,便是奪人妻室。這個案子裏,楊乃武與小白菜之間的奸情關係,裏巷間早有傳聞。所以,死者家屬懷疑是楊乃武和小白菜因奸謀毒,官府斷案都在情理之中。其他人與葛品連並無瓜葛,不可能幹出謀毒之事。至於大師傅所說不是中毒而亡之事,因已有官府勘驗結果,此係大師傅胡亂瞎猜,不足為憑。”

應然道:“情理是情理,事實是事實,情理並不等於事實。看來你我兩人就死者死因之事再也爭不清楚,不爭也罷。另外,貧僧倒要請教葉先生,假如這的確是一個冤案,如何才能翻案?”

葉天一道:“人命大案想要翻過來,難如登天!至少得有一條,就是得有人去告,去喊冤。沒有人去告,去喊冤,官府決不會自行改過來。就是有人去喊冤,官府也不見得就會改,還得有一條,要把真凶找出來。找不出真凶,也隻好冤沉海底。”

說話之間,船已到赤山埠。兩人棄舟登岸,沿上香古道,拾級而上,往靈隱寺而去。穿過九裏鬆,捱過白蓮亭,眼前密林之間,出現一大片紅牆黛瓦,便是靈隱寺了。

靈隱寺背靠北高峰,麵對飛來峰,林深泉清,果然是江南名刹,修行佳地。靈隱禪寺主持虛空法師熱情接待了應然和葉天一兩人。帶著兩人寺內寺外轉了好半天,介紹了什麼峰自靈鷲飛來,濟顛和尚智救眾生,冷泉亭旁蘇東坡醉審疑案,北高峰下康熙皇帝揮毫題匾等等。應然早有所聞,隻是把個葉天一聽得如癡如醉,流連忘返。

靈隱寺之行後,葉天一寫了長長的一篇《靈隱遊記》在《申報》上發表。遂使杭州靈隱寺名聲更隆,天下聞名。應然得知後,便對葉天一說道:“葉先生,貧僧已經為你提供了第一條新聞,尚須給你提供九條,你記好了。”

葉天一說道:“咳!靈隱這篇文章算不得的。這種文章不叫新聞。所謂新聞是剛剛發生的,能被社會公眾關注的事情。”

應然說道:“是啊,以後無論是世俗還是僧眾,天下人都會關注靈隱寺了。再說了,假如貧僧不帶你去靈隱,你能寫出這樣美妙的文章嗎?不能吧!”

這到底算不算應然為葉先生提供了一條新聞,兩人吵了不知多少次,誰也不能說服對方。

大清同治皇帝是個苦命皇帝,年紀輕輕便坐上了皇位。然而這皇位卻是虛位,他猶如木偶在前台,後台有一根線給牽著。這根線握在慈禧太後手上,要他怎麼表演,他也隻能怎麼表演。就是他想接近自己心愛的女人,也還是被那根線絆住,無法親近。於是便生出歪心,外出尋花問柳,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去大妓院,隻能去少有人光顧的下三濫胡同妓院。朝政大事隻是敷衍了事,反正用不著自己動腦子。他見浙江巡撫楊昌浚送來六百裏加急奏折,打開一看,見是為審一件案子,要求革去一個舉人的功名。心中想道,屁大個事,也要皇帝親自批準,祖宗傳下的陳規陋習也太多了,沒有多想,極不耐煩地在奏折上批道:

“著革去楊乃武舉人,其因奸謀毒之事待審後再議”。

陳魯得到這一皇帝聖旨可不得了了。聖旨一到,陳魯率杭州府大小官員跪接,並將聖旨供於香案之上。再從獄中提出楊乃武,命其跪於聖旨之前,當麵宣讀了同治皇帝聖旨。

然後,陳魯升堂,對楊乃武說道:“楊乃武,你的功名已被皇上革去,如今你與平民一般無二,本府正式對你的案子開始審理,你要痛痛快快交待,否則的話,本府乃軍伍出身,你應該知道本府的厲害。你與死者葛品連之妻畢生姑是如何勾搭成奸,如何謀害親夫之事,從實招來!”

楊乃武道:“知府大人容稟:革舉與葛畢氏並無奸情。捉賊要捉贓,捉奸要捉雙。大人無憑無據,豈可誣指?”

陳魯獰笑道:“嘿嘿,連這個也想抵賴。一有街坊鄰居為證,餘杭城內,眾口一詞。二有葛畢氏親口供認,你已無可抵賴!還是盡快招認,免得皮肉受苦!”

楊乃武道:“本人舉人功名雖已革去。然革舉飽讀聖人詩書,極知做正人君子之理,絕不會去做此類偷雞摸狗,傷天害理之事!請大人明察!”

陳魯道:“楊乃武,你自言係正人君子,無人能夠證明。你因奸謀毒之事,卻有葛畢氏供狀在此,你不必再行抵賴!本官再次勸你,還是及早交待,免得皮肉受苦!”

楊乃武道:“大人哪!葛畢氏在供狀中說道:她是本月初五交的砒霜,可是本月初五日革舉人還在南鄉嶽母家,初六日才回的餘杭。葛畢氏怎能交給革舉砒毒?這一節,有貢生吳玉琨,增生楊恭治等可以作證。”

陳魯一愣,聽說有人能替楊乃武證明交砒之日不在餘杭,心中想道,本官並未看到此類證明,定是楊乃武為救自己小命所編造,遂不予理睬,喝道:“楊乃武!你再不供認,本官可要不客氣了!”

楊乃武道:“知府大人哪!革舉與葛畢氏真是清白的呀!革舉交與葛畢氏砒毒一節確實不存在的呀!”

陳魯說道:“本官再勸你一遍,不要再行抵賴,免得皮肉受苦!”

楊乃武道:“革舉知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可大人您刑訊逼供,製造冤案。一旦冤案平反,豈不是要影響大人您的前程?”

陳魯怒道:“嘟!楊乃武,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本官的前程何用你這個寡廉鮮恥之輩來教訓!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就想來教訓本官。哼!你自己以為現在還是舉人吧!”

楊乃武被陳魯一陣譏諷,熱血上湧,衝口說道:“知府大人,你要打便打,我堂堂七尺男兒,打死也是無供可招!”

陳魯被楊乃武一激,下不來台。便大聲吼叫道:“來人,給我打八十大板!”

眾衙役如狼似虎一般將楊乃武按倒在地,掄起水火棍狠命地打。可憐楊乃武,被打八十大棍,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可是楊乃武並未供認。

對楊乃武第二次用刑時,第一次的刑傷尚未平複,那鑽心地疼痛使楊乃武昏死過去。就這樣,以後的每次用刑,都無例外地因巨烈地疼痛使楊乃武昏死。在第六次用刑之後,楊乃武再也難以忍受,他想,看知府陳魯這樣心狠手辣,如再不招供,也許會被活活打死。與其被活活打死,不如留待時機,到了上級官員審理之時,或許還有翻案的機會。隻要留得殘軀,不愁沒有昭雪之日。於是他向陳魯說道:“你們不要再用刑了,革舉招供便是。”

陳魯大笑道:“哈哈,你知道本官的厲害了吧!早知如此,何用受皮肉之苦!說吧,你與小白菜是如何勾搭成奸的?”

楊乃武已經看過小白菜的供狀,便答道:“前任妻子大楊詹氏死後,便與租住於自家房裏的小白菜勾搭成奸,至於具體日期,已經記不清楚了。以後,遇便行奸,不計次數。因外麵風聲太大,小白菜夫婦就搬到外麵另行尋房租住。革舉仍乘便前往其租住處行奸。”

陳魯又問道:“那你為何要起意謀害葛品連?”

楊乃武知道陳魯要的是什麼樣的供詞,為免陳魯再次用刑,隻得按小白菜所供的內容供述。可他對其中有些關節之點記不準了,便說道:“今年八月二十四日,革舉又去小白菜租住處,被葛品連撞破奸情。小白菜夫妻就此大吵一場。小白菜揚言要去當尼姑,抄起剪刀要剪頭發,被葛品連之母沈喻氏勸下。次日,革舉聽說此事後,便又去小白菜住處,叫小白菜尼姑不要去做,自己已是舉人,前程遠大,不如嫁給自己,與小楊詹氏一起共事一夫,兩人不分大小。小白菜問,葛品連怎麼辦,革舉說可以用砒霜毒死。”

陳魯問道:“你是在何時從何處買來砒霜?”

楊乃武答道:“革舉答應買來砒霜交給小白菜,要其乘便下毒。革舉於九月底進杭州辦理中舉事宜,十月初二日從杭州返回餘杭途中,在倉前鎮愛仁堂錢寶生藥店買了砒霜。錢寶生原先就已熟悉,革舉本來說是要買紅砒毒鼠,錢寶生說沒有紅砒,隻有白砒。就買了三分白砒。先到南鄉嶽母家,初五回餘杭,晚上就把砒霜交給了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