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刑案子的申訴材料被公開刊登在《申報》上,等於《申報》公開和官府唱起了對台戲,這出好戲最終如何收場,引起了滬杭兩地,尤其是北京知識階層,主要是大小官員的好奇和關注。也給重新審判這個案子的浙江官員施加了極大的壓力。
楊昌浚接到兩宮皇太後的旨意,要他親自審理楊乃武申訴案,雖然心中十分不快,但內心還是覺得上次把此案交給原審官員陳魯審理確有欠妥。又一想,自己不也是原審官員麼?且又是一省巡撫,不可能由自己親自審理,於是他找了湖州知府錫光、紹興知府龔嘉儁、富陽知縣許嘉德、黃岩知縣陳寶善四位官員參加審理楊乃武申訴一案。
楊昌浚把四位官員召集到杭州,讓他們住在驛館裏,告訴他們:此案乃兩宮皇太後交辦,必須秉公辦理,不要有成見,不要有框框,不要因為自己曾辦理過此案而的所顧忌。如果確是冤案,應當給予平反糾正。如果原判並無出入,就應堅決維持。不能因為此案是兩宮皇太後交辦的而有什麼壓力,也不能因為報紙上的文章和社會上的傳聞而喪失原則。
錫光是旗人,比同是知府的龔嘉儁要高人一頭。楊昌浚便讓湖州知府錫光主審此案。
參與審理的四位官員心裏暗暗叫苦。不要說離開自己的位子,生活上多有不便,心中本有十萬個不樂意。還有那些來自己衙門求告的香客,見不到真佛,誰還會舍得燒香?而且,就這個案子而言,分明是一個湯手的山芋,都知是個極難辦的案子。既是巡撫大人有命,豈敢不遵?但這四位官員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久經官場,世故極深。算盤珠兒打得滴溜溜地轉。
湖州知府錫光既是主審,便得與另三位官員說一些官冕堂皇的話。四個人是臨時湊起來的班子,官階雖有高低,卻無隸屬關係。待案子一審結,還得各歸前程。所以,錫光所說的話,也都是客客氣氣,言語隨和,道:“此案既是兩宮皇太後交辦,做臣子的總要盡力而為,效忠兩宮皇太後。巡撫大人雖要本官主審,但下官認為,有事還是大家共同商量。在咱們之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問案時,想問就問。最終如何斷案,也是大家一起討論定斷,諸位以為如何?”另三位官員見湖州府如此信任自己,還有何說?龔嘉儁說道:“大人所言極是。”另二位知縣都說道:“謹記大人教誨!”
錫光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心中早已有所盤算,覺得自己審理此案,隻不過是虛應故事,走個過場而已,不必那麼認真。上喻裏說得明白,此案本來應當由浙江巡撫主審,自己上頭還有巡撫大人給罩著呢!
臨時溱起來的一個班子,既無衙役,又無現成公堂,隻得在驛館裏辟出一個地方,權作公堂。楊昌浚又從杭州各衙門抽來衙役,以付站班之用。不想,來的幾個衙役均係年邁體弱之人。大約這些人已不適宜四處奔波,隻能作站堂之用。
第一次過堂,楊乃武就推翻了先前的口供。楊乃武經過這麼多次審訊,已經十分老練了。自從浙江巡撫開堂問案以後,這是第一次重新開堂。他見堂上四位審案官員並無凶神惡煞之態,公堂之側也無刑具擺放,加之小楊詹氏之勸說,見翻供時機已到,就向問案官員說明,先前的供認皆因屈打成招,自己並無因奸謀毒之事,並出示了尚未平複的創傷。並詳細陳述了申訴材料上的具體理由。
由於楊乃武的申訴狀已在《申報》上登載,四位官員早已得知。他們雖有楊乃武當堂翻供的思想準備,當親聽楊乃武鑿鑿之言,也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誰也想不出該問何話,誰也不想說對楊乃武動刑之言。錫光見無法再審下去,隻得宣布退堂。楊乃武沒有想到,他當堂翻供,審案官員卻沒有動刑!
小白菜當天就聽說了楊乃武當堂翻供,審案官員卻沒有動刑的消息。
管獄婆子早把楊乃武申訴,並由朝廷諭旨重審的消息告訴了小白菜,說:“你的案子因楊乃武申訴,太後老佛爺把案件發回來,叫浙江官員再行審理,又要開堂哩!”
那管獄婆子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一副凶相,臉上從未出現過笑意。小白菜初到杭州監牢時,那婆子一臉陰沉,對小白菜因傷痛呼喊而十分厭煩,不時地對小白菜訓斥幾句。嚇得小白菜甚至不敢正眼相看。後來,這管獄婆子在關押小白菜門口發現五帖傷藥,想想別人無法進得女子監牢,以為肯定是杜大人親自給她買藥療傷。堂堂府台老爺如何會關心一個獄中女子?管獄婆子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若無什麼特別關係,定是有幕後要人特別關照。否則,絕不會對一個普通女人犯如此厚待。想到這些,對小白菜再也不敢盛氣淩人,任意辱罵,還有另眼相看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