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著胡兵的破虜軍兵士們一個個麵色凝重,仿佛都相互間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除了偶爾有一兩聲軍馬嘶鳴外,整個軍陣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這正是戰前最為揪心的時刻,如果不是久經沙場之人,尿濕褲子的事往往就在這時候發生。
孫旭東在軺車頂上全神貫注,兩隻眼睛緊盯著馳道的盡頭,如不出所料,胡兵最先應在馳道的盡頭出現。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孫旭東微微一驚,回頭並不見人影,隻聽見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在大叫:“我又不是奴隸,我要見你們帶兵將軍。”不由大是疑惑,走上前幾步,就見軺車背後幾名兵士正圍著一人又推又搡。
“毛懷過去看看,何人敢如此大聲喧嘩。”孫旭東心中暗怒,皺起眉頭向車下的毛懷令道。稍後就聽毛懷回來稟報道:“報大將軍,喧嘩之人是方才胡子送來的青國奴隸!”
孫旭東更是驚怒:“青國奴隸?不想活了嗎?他為什麼吵鬧?”
“那青國奴隸隻說要見大將軍。”
“讓兵士撅些草根將他的嘴巴堵上。”孫旭東心中煩躁,剛轉過身卻又道:“還是先將他帶過來,讓本將軍問問吧。”
一名身材矮小、渾身衣不蔽體的奴隸被推搡著帶了過來。到了軺車下後兵士喝令他跪下,那奴隸並未發現站在車頂上的孫旭東,橫了兵士一眼後昂然不跪,身後的兵士怒喝一聲:“見了大將軍還敢不跪?”一腳正踩在腿彎處那奴隸才跪了下來,抬起臉來雖是滿臉的汙漬,卻仍然是神情倨傲地怒視著兵士。
孫旭東心中從不歧視奴隸,對踩著他的兵士一揮手說道:“他不願跪不要強壓著。”對那奴隸說道:“你有何事要麵見本將軍?”奴隸猛然聽得頭頂上有人說話,吃了一嚇,一抬頭眼見車頂上孫旭東的裝束,原本打算站起身的雙腿重新跪下:“小人見大將軍用兵,實在是神機妙算。隻是大將軍所布之陣暗存隱患,實不堪胡人一擊。”
“哦?”孫旭東所布的車陣,就是孫先生所著兵法上的,雖然人數不夠,但應無大錯,自忖足可擋住胡兵兩、三個時辰。聞言不禁心下驚疑,見他說話未曾開言便先拍馬屁有些厭惡,卻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便張口問道:“車陣隱患在哪裏?你起來說話。”
那奴隸聞言站起身,又對著孫旭東作了個禮才說道:“將軍所布車陣若用的都是戰車自無不當,可將軍今日所用卻大多是軺車,軺車有二害是大將軍不得不避的,一是軺車有篷,篷上搭有幹草席,二是軺車所用的木材,也都曾浸泡在桐油之中,是以油性極大。有此二害,我若是胡兵,兩百步外長箭上縛住油火,隻需一陣拋射,便可將大將軍這幾十輛連綿收縮在方寸之地的軺車化為灰燼,不戰而自亂矣。”那奴隸說完,一張桑樹皮似的老臉微揚,骸下一小撮山羊胡須神氣活現地高高翹起。
孫旭東聞言大驚,自己倉促之間根本沒顧及到胡人會用火攻,此時一聽那奴隸所言極為有理,不禁臉上變色,稍沉吟後問道:“那若依你之見呢?”
“軺車仍成環形卻向外置二十步,留出兵士活動之地。車陣四周不留通道,卻在兩車中夾以車首向外之戰車。如此既不妨戰車向外突襲,亦可阻隔軺車不使其連綿,即便胡人用火,火勢雖大卻可控,軍自不亂。”
那奴隸侃侃而談,一身襤褸的衣衫隨著他手舞足蹈而上下左右搖動不已,讓圍著的親兵和兵士們甚感滑稽可笑。但對車頂上的孫旭東卻有醍醐灌頂之效,對那奴隸已是刮目相看。低頭望著腳下呈環形擺放的軺車思忖片刻後對親兵們喝道:“還站在那裏發什麼愣?快,都去傳令,就依著。。那先生之言,重新紮陣。”
“小人並非奴隸,不知大將軍可信得過小人?”那奴隸見大將軍聽了自己之言,高興得兩眼放光,一把摔開要拉自己兵士的手大聲說道。孫旭東聽他說話,早知這人不會是奴隸,奴隸不奴隸本就無所謂:“先生言重了。毛懷,傳令將一眾青國奴隸全放了,發給他們兵器一並抗擊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