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三麵臨水,一麵隻有小橋,非常容易關防,無須擔心隔牆有耳,是商議機密大事最為安全之地。甘虹坐在水榭裏一隻小石墩上,眼望著臨水大窗外波光鱗鱗的水麵,呆呆出神。
太仆陳規大概是自己就管著車馬,最先到了閑雲堂,正了正頭上的鵝平冠,剛要抬腳進水榭時,鹹城禁軍大將軍吳匐一身六花結大將軍服色,威風凜凜地騎著大馬一直趕到了水榭邊,兩人打過招呼一齊進了水榭,和甘虹寒噤著行了禮後,便一屁股坐在臨窗的小石墩上,長著一雙倒三角眼的陳規極誇張地捋了捋下巴上幾根稀蔬的黃胡須問道:“今日早上我去見大王,竟然被王醫擋在宮外。老臣相急急召我們來,是不是有了大事? ”
甘虹一副莫測高深的作派,微微一笑說道:“兩位請稍安勿躁,等人都齊了,老夫再說如何?”
兩人原本心中都以為大事將臨,心中很有些忐忑不安,見甘虹慢條斯理地說話,料想還不是那件大事,心都定了下來。身材高大威猛的吳匐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在此閑等,不如標下替大人們弄些野味來。”說罷對著岸上的親兵一招手做了個手勢,親兵會意稍候便送來了一根釣魚竹竿。吳匐粗手大腳地理順了粗絲製成的魚線,就在水榭中臨窗伸出了魚竿。
等吳匐潑刺刺地釣上來第三尾鯉魚時,該到的八個人陸續都齊了,河岸上遠遠地都布了些兵士,以防閑雜人等。甘虹咳嗽一聲讓吳匐收了魚竿,眼前的都是他的死黨並無顧忌,開口問道:“諸位大人,‘舉火’之事你們預備得如何了?”
甘虹嘴裏所說的舉火之事,就是要乘老鑫王彌留之際,用武力逼迫他讓位給世子伯牙。眾人聽了雖然都有些心理準備,還是臉色一變,隻吳匐陰陰說道:“臣相放心,隻要您一聲令下,標下立時可封了鹹城,占了王宮。”餘下之人紛紛出言附合,大有頃刻間便可將伯牙扶上王位之勢。
“嗯。”甘虹點點頭極為滿意,“咱們都是大鑫國柱石之臣,世受國恩,今日如不是萬不得已,實不願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天幸大王已警醒,是以咱們也不用再幹謀反之事了。”甘虹說罷滿是皺紋的一張老臉笑吟吟地看著眾人。
‘舉火’其實就是謀反的大罪,萬一不成家中九族一個也逃不了。眾人一聽都有心中一顆大石落地之感。稍頃過後陳規問道:“臣相,莫非是大王有變?”
甘虹看著八張猴急的老臉,不再賣關子了,將上午在偏殿中之事說完後,從懷是掏出了那方絲絹。頭前七人竟相傳閱後,頓時都在水榭中低頭沉思。隻吳匐看過絲絹後立即便嚷了起來:“臣相。這幾人不能抓,把他們抓了,標下豈不成了光頭大將軍?”
甘虹知道吳匐說的是名單中鑫王圈中的幾位禁軍副將和校尉,有些是吳匐的得力手下。甘虹擺擺手讓他消停消停,眼看著正在深思的幾人。
“如此說來大王確實有意將王位改傳世子爺?”大司農奇正嘬著牙花子,手扶額頭說道:“那什麼又費這許多周章?廢了伯齊太子之位不就結了?”
“正是。大王既有意,將伯牙立為太子就是,百年之後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眾人沉思良久過後,開始紛紛猜度起老鑫王之意,甘虹一直不插嘴,等他們七嘴八舌地爭論得差不多了,才咳嗽一聲後說道:“諸位先住了,聽老夫說完後你們再來補遺。”眾人一聽立時收聲,一齊看著這位大鑫國的第一文臣。
“大王想廢去伯齊的意思去年便有了。去年杜城胡人作亂,伯齊身為太子自請撫邊,大王欣然同意時老夫便已覺有些端倪。想邊境之患,派一大將軍統兵前往足矣,太子乃是國家之儲君,一國之根本,如何能置於兩軍陣前極險之地?此其一。伯齊曆次提請大王施行變法,被大王斥為亡國之舉後仍然不思幡然悔悟,雖不敢再在朝堂上公然遊說,私下裏卻暗自串連,讓大王深惡痛絕,幾次在老夫麵前說起甚厭之。此其二。”
甘虹早已站起身,在水榭中踱著步,眾人的眼光隨著他晃來晃去。水麵上陣陣清風拂過,將甘虹的寬大的袍服不時微微掀起,讓侃侃而談的他在眾人眼中大有仙風道骨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