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妹好逑(1 / 3)

下午,程哲趕著馬進了一條大溝川去放牧,天天拴在槽頭上喂,省事是省事,馬兒的毛色就不光亮了。為了馬兒膘肥體壯,他隔三差五就趕著馬進山,讓馬兒自由自在地吃上一頓。他趕著馬出去了一二裏地,迎麵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地從山上走下來,個個胳膊上挎著一個筐,筐裏差不多都有半筐蘑菇。有個小孩子眼尖,說:“前麵有個放馬的。”

蘭小翎走在一幫孩子的後麵,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前麵,雙手呈喇叭狀,喊起來,“這裏你都來了多少回了,哪有什麼馬愛吃的草啊。趕著馬跟我走。”又跟其他小孩子打招呼說:“你們先回去吧,告訴我娘一聲,我待會兒跟程哥哥一塊回去。”

等程哲走近了,她那埋怨勁就上來了:“告訴你幾次了,上山時跟我打聲招呼,你要是揀個蘑菇了,我比你知道的地方多,你要放馬,我也知道哪個地方有馬兒愛吃的草。今天怎麼不聲不響地自己來了。”程哲笑笑說:“你小孩子的嘴還蠻厲害的,都哪兒的草好呀。你指指方位,我自己去就行了,馬吃飽要一二個小時呢。你快追上她們回家吧。”

“跟我來,向上走,左麵的山坡上有一大片老豆秧子,雖然被霜打過幾次了,又下了幾場小雪,草快枯萎成幹草了,可牲口是最愛吃的,我們從那裏路過好幾次了。”蘭小翎說著走在了前頭。

走了沒有多遠,真的有一大片草,是程哲叫不上名字來的一種草,馬兒吃得可歡實了。蘭小翎看見程哲高興了,她得意地說:“沒騙你吧,要上山聽我的沒錯,這附近的山我幾乎都跑遍了。”程哲以誇獎的口吻說:“小小年紀,還知道留意著事呢。”蘭小翎看來是累了,她坐在一棵橫倒在半山腰的枯樹上歇著。聽著程哲說的話,似乎有點噘嘴生氣了,她麵朝著程哲,連珠炮似的說:

“小小年紀,小孩子,在你眼裏我是不是長不大了。我今年都十七歲了,再有幾個月,過了年,就十八歲了。人說十八姑娘一枝花,我一定會越長越好看的,不信你就等著瞧吧。屯子裏的人都說我長的好,就是你不願意看我。我說的話,你也不在意聽。”

“我們一塊兒的,剛才那一幫,你看見了吧,有一個比我小的,媒人都上門提親了。在我們這山區裏,到了十八歲,就是大姑娘了。連日來,我娘也張羅著托媒人,跟我爹說要有合適的就先訂下來。我爹也說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該嫁出去就嫁出去吧,閨女嫁人了也叫人省心。”

“我不願意聽他們老提托媒人找婆家的話,我跑山能掙錢,也用不著他們養活,可他們一個勁兒地說眼下這兵荒馬亂的,沒有辦法,我看他們眼睛裏噙著淚花,也就不願跟著強嘴了。”

“不過,我有我的主意。我仗著膽子跟他們說了,要嫁就嫁收購站程哥哥那樣的,不然一輩子都不嫁,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自己說了算,用不著他們管。”

“人家都說我大大咧咧的,沒個正形,其實不是的,我也得跟小夥伴們打成一片,跟她們成為夥伴,不然她們就不願意理我,不和我結伴上山了,就這樣慢慢地和她們混成了一個德性。但我遇事有自己的主張。我在前屯上完了高級小學,本來我願意到縣城念書的,可家裏人說我一個人沒有伴不放心。屯子裏和我一般大的,上過初級小學的也不多哩。”

“剛上學那會兒,沒有新課本,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師就教我們天天背《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裏我還能背下來的好多呢。我們上學那陣子,老師在課堂上一遍遍地念,把下麵的學生念煩了,就在下麵瞎改,改得五花八門,可有趣了。”

蘭小翎不停地說,忽然停了停,像在思索,“‘關關雎鳩,山坡綠洲,牧馬王子,山妹好逑’”。當她冷不丁冒出了這麼一句時,自己的臉先紅了。

程哲也笑了。

蘭小翎心直口快,在她的心目中,程哲是近乎理想的完美的男子漢。她在程哲跟前,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程哲往往是聽的多,插話少。其實,他也不大在意一個小孩子在說些什麼,她願意說就讓她說去吧,還是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