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還未到清明,杏花就開了,開得鮮豔。桃花也含苞待放。夜裏一場淅淅瀝瀝的細雨,讓人一早起來,感覺空氣濕潤清新。易老伯在院子裏喊:“我出去啦。”女兒在屋裏應答:“知道啦。”
近來,易老伯的身體恢複得很快,心情也好,每天早晨他都要出去活動活動。離家不遠,就有一個麵積不大的公園,雖然現在已無人管理,但幾片樹林子依然還在。早晨總有一些人在林下晨練,易老伯就是常客之一。
過了正月十五,易熾焰看到爹爹的一些老友常去小公園,就跟他們說以後去的時候,也約上爹爹,老友們滿口答應。約了幾趟,爹爹有了興致,也就自己去了。這讓易熾焰很高興,要不在家整天躺在炕上,長一聲短一聲地歎氣,可把易熾焰給愁壞了。
爺倆的早飯很簡單,一粥一餅加一碟小鹹菜。易熾焰做好了飯,在鏡子前略略梳扮,既而到門口張望,見爹爹還不見人影,就回到小院靜坐著。她在想,爹爹還能夠帶著雜耍班演出嗎,她可是早就盼望著出去演出了。天天圈在這個借住的小院子裏,讓她心煩意亂。她的眼前,不時顯現出程哲憂鬱的眼神,她的耳邊,不時響著程哲鏗鏘激昂的話音。也許出外演出會好些,忙裏忙外的,思緒會衝淡一些,但爹爹的身體倘沒有完全複原,她怎麼能提演出這個茬呢。
爹爹精神抖擻地從外麵回來了,嘴上還哼哼著鑼鼓家什的點兒。易熾焰已經很長時間見不到爹爹這個高興的樣子了。她麻利地把飯桌放在炕上,把粥給爹爹盛上,又把餅放在爹爹跟前。爹爹臨坐下吃飯時,比試了一個演出前打場子的動作,坐下來說:“咱們易家班該開張了,吃完飯你去你幾個小姐妹家看看,讓她們有所準備。我在家收拾一下,過幾天就出去演出吧。老友們早就在說,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易熾焰應著,拿眼打量著饒有興致的爹爹,這一大早出去是碰見喜鵲喳喳叫了,怎麼一下子就定下要演出的事了。易熾焰雖也掩飾不住高興,但很快就擔心起爹爹的身體來。這事以前可從來沒有提過呀,以前來家串門的人一說到演出,爹爹還直搖頭說身體撐不住,今兒這是怎麼了。她趕忙說:“還是等爹爹身體好利索了,再說演出的事吧。這才剛剛好起來,一旦你身體吃不消,我姐姐也不依我呀。”
易老伯今天早上碰見幾位老友,他們是老感情。老友們生怕他受了日本人的窩囊氣,再窩在家裏,早晚會窩囊出病來。因見他身體已無大礙,便七嘴八舌地鼓動,讓他快些撐起易家班。說遠了去不了,在城邊子村莊演演也好。易老伯被感動了,說自己也在尋思這事,隻是沒拿定主意。眾人勸,吃飽飯,他向老友們說:就聽你們的,不幾天就響起鑼鼓,就按你們說的先在附近的村莊轉一轉。
易熾焰從心底裏盼著演出,但當爹爹真的說要出外演出時,她心裏又是不安,她一再勸說爹爹演出的事還是再往後拖一拖,並說她要到姐姐家去一趟,跟姐姐商量商量。易老伯看著眼前孝順的女兒總是一千個擔心,一推碗筷說:“我身板結實著呢,你們不用擔心,以前有點蔫巴,是氣不順,老友們說了出去演出正好寬寬心,有什麼不好?你這幾天啥也別幹,就管找人,我收拾好家裏的事,就去你姐姐家,你去了恐怕也說不通。”見爹爹說得堅決,易熾焰隻好聽從了,說:“那吃完飯收拾一下碗筷,我就去了。”爹爹囑咐說:“路上小心。”易熾焰答:“沒事的,我不走大街,走街邊子小巷。”
她把紅色的風衣披在身上,又拿上劍,裹在風衣裏。她想,小姐妹們要是高興了,要練一練,那就陪著練上一個時辰。
想著很快就要見到小姐妹們了,她高興起來。她想,小姐妹聽到這個消息,一準會更高興,一準會向她問這問那,一準會蹦起來,唱起來。
她朝前走著,迎麵碰見小鳳的二嬸,她向二嬸說爹爹要她去通知一下小姐妹,過幾天就要演出了。二嬸說,小鳳是不能演出了,小鳳家裏攤上了事。看二嬸一臉悲哀的樣子,就問二嬸怎麼了。二嬸說,她這幾天一直在小鳳家,小鳳家可真是塌了天了,小鳳的瘸腿爹爹和哥哥死了,一家人哭得死去活來,大閨女怕娘倆在家尋死上吊,就接走了。
見易熾焰疑竇重重,二嬸說,小鳳的瘸腿爹爹和哥哥被騙去修碉堡,一幹就是半個來月,不但不給工錢,又不給吃飽,聽見有人半夜裏要逃跑,他爺倆也跟著了。有跑出來的,也有沒有跑出來的。由於瘸腿爹爹的拖累,他們爺倆都被逮了回去。那還有好啊,人被打得皮開肉綻,又關進牢裏。待鬼子督促工程進度的時候,監工的漢奸就拿這些逃跑的當擋箭牌,說這些人煽動怠工,煽動逃跑,耽誤了工期。鬼子為殺一儆百,就把逃跑的統統拉出去槍斃了。還虧得有人報信,把扔在溝裏的人,抬了回來,昨天下的葬。這鬼子漢奸,太歹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