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爺的土匪幫,自那次在小石嶺屯的遭遇後,騷擾打劫老百姓的事,基本上很少幹了。他們靠尋機為開拓團下鄉賣力的警察、治安隊那裏得來槍彈。靠綁票維持開銷,當然被他們綁票的,是那些與日本人勾搭連環做買賣的大戶。
但這種渠道得來的槍彈和開銷,也讓土匪幫付出了巨大代價。原來上百人的隊伍,僅剩下五六十人了。塔爺一度想解散隊伍,可想到這些人大多無家,再說當過土匪的人回到鄉下,也難以有臉麵見人。他也想過投靠抗聯,並派人去探路。這事讓老二墩爺知道了,他堅決反對,並揚言要是投靠抗聯,就立馬另起爐灶。他喊出的另起爐灶,竟有一半的人響應。塔爺一時沒了主意。墩爺說,你就呆在山上享享清福,隊伍上的吃喝拉撒,不算個事,一切由我。
墩爺來到一棵大樹下,招呼手下的都過來,說:“弟兄們,明人不說暗話,咱們這些當了土匪的人,早已名聲在外,像老百姓說的,死了野狗也懶得吃。弟兄們,看看我們現在,飯都快要吃不上了,還打腫臉充胖子,還顧及起什麼祖宗上的訓導。弟兄們,這是圖個啥嗎?反正是死了下地獄,這值嗎?以前的日子,不說花天酒地,起碼有吃有喝,說快活就快活。可現在呢?小石嶺那個家夥說的,對咱們蹲山頭的來說,他媽的全都是不著邊際的狗臭屁。弟兄們,就是一句話,願意飽暖的,願意及時行樂的,明日跟我下山。”墩爺的一陣煽動,一些人的心又活泛了。
這話傳到塔爺那裏,塔爺說:“以前隻顧滿足欲望,喪盡天良的事還幹的少嗎?咱們都已經痛下決心,重新做人,要是重走老路,還不是應驗狗改不掉吃屎的老話嗎?”塔爺說完,去找老二。
在塔爺麵前,墩爺先是支支吾吾,說近來山上的人……怨聲載道……後見塔爺要發火,才承認也是看著即將無糧米下鍋,自己才口無遮攔,發了牢騷。又一再討好說,天已黑了,塔爺該回去睡覺了。
塔爺一覺醒來,有人報告說墩爺帶人下山了。他一翻身爬起來,即刻撒下人去,說一定要把墩爺找回來,傷天害理的事千萬不要再幹了,隻要回來了還是好兄弟。塔爺早就看出老二早晚要跟他分道揚鑣,他最怕的是老二會帶走一些人,到頭來成為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其實,他早就有譜了,也正在偏遠的開拓團武裝移民營地上尋摸主意,打算幹幾次漂亮的,就來個一揭兩瞪眼。願意跟他走的,一起去投奔抗聯,實在不願意跟他走的,給足盤纏,自討方便。
墩爺回來的時候,人扛肩抬,大包小包的,櫃子箱子的,人也累得滿頭大汗。半路上歇憩時,有人說這一看就是搬家人家的東西,要是惹得塔爺一頓臭罵,那不是出力不討好嗎?墩爺坐在地上,一邊解開懷,一邊扇風說:“都要斷炊了,他還能顧得上。他也就是嘴上唱唱高調,也許心裏早就開竅了。再說,我可全是為弟兄們著想啊。民以食為天,咱們占山為王,就是吃喝玩樂為天。弟兄們跟了我,不能餓著,更不能總是在這山上吃齋,一切有我頂著。”
到了山上,塔爺見狀,脖子上青筋暴起,接著就是一陣暴跳如雷。之後,人也磕磕巴巴了,“這些……人家都……是被開拓團逼的……離鄉背井……都是鄉親……再在人家傷口上撒鹽……這還是……是人養的嗎?我們……這樣的人……更要牢記……人間正道……是滄桑。”喘了一口氣,連咳嗽了幾聲,說話才順溜了,“你們不但強搶了人家的東西,還硬逼著人家趕車送到山下,這人家還有活路嗎!一定在哭天嚎地。都跟我來!這就下山,把東西如數還給人家,向人家賠禮道歉,向人家賠罪。老二你們就不要去了,也沒有這個臉麵,一個個在家給我好好反省!”
塔爺看了一眼老二,扛起一個大箱子,走在前頭……
當天晚上,塔爺帶領弟兄們下了山,撲向了一個剛剛駐進武裝移民的開拓團營地。雙方長時間交火,互有傷亡。一位手下對塔爺說,沒想到這小鬼子人多火力強,子彈快打盡了,咱們撤吧。另一個說,咱們的人心不齊,有人隻顧躲命,東躲西藏瞎打槍,在浪費子彈。塔爺說,別亂猜疑,我帶人頂著,快告訴二爺先帶隊撤離,我隨後就撤。
稀稀落落的槍聲,讓鬼子已猜測到來者已經難以支持了。他們一部分留下對峙,大部轉到外圍,形成了包圍態勢。
塔爺見此狀況,心下說都是讓老二鬧的,不然也不會倉促行事。事已至此,隻好死拚了。他打盡了最後一顆子彈,大喊:“弟兄們,咱們半輩子不走正道,這眼下到了真正做回中國人的時候啦!這些武裝移民也是小鬼子,他們靠的是精良的武器。我們衝上去,打肉搏戰,拚死一個夠本,拚死兩個賺一個。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