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願(2 / 2)

“壯士何慷慨。誌欲威八荒。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垂聲謝後世。氣節故有常。”

眾人一片沉默,隨後卻議論紛紛,除了王煒之外,沒有人喝彩:

豪壯之士、偉大豪邁的誌向威風駕禦四麵八方。駕著戰車出征去遠方,肩負著軍中的命令念念不能忘懷。身背良弓,耀眼鎧甲閃爍著精亮的光芒。

就算死亡,毫不顧忌生命,就算身死,也會不屈。豈能在險難麵前做惜命保身之士?寧可犧牲性命也要殊死爭殺在戰場。勇士的忠貞可留下百世的光榮,大義凜然的精神會使聲名傳揚四方。

王煒眼裏含著淚,雖然他知道這不是為他吟唱,但他願意這是為那些失去的人吟唱,生命如斯的孤獨,但若能夠為後世留下百世的光芒,也不枉人生苦難。

這破格而出的吟唱顯然是打破了眾人的習慣,以至於滿席無妨言辭,酒席上一片雜亂。

良久,虞嵐站起來打破酒席尷尬,笑道:“兩位詩詞歌賦,如雷貫耳,顧侍郎西洲曲如夢如幻,羽林郎壯士曲亦雄渾恣肆,兩位滿腹經綸,乃我輩向學之才。”

“然,今日宴請,王公子乃主人是也,客隨主便,我等不妨準許王公子以武代曲,為我們吟唱一曲,為我等大開眼界如何?”

孫霆乃羽林郎,顧樊乃吳郡四姓之後,前者風雲朝廷,後者賣弄鄉裏,都不可忽視,隻有這朝廷新貴——當然也有可能是吳王一時之舉——但無論如何,即使有皇上庇護,朝廷勢均力敵,非外人可以進入,說到底王煒隻不過是如曇花一現,等吳王熱情過後,該是烏龜該是鳥,總可以現形了。

所以,虞嵐話略完畢,眾人都歡躍起來,要知道王煒以戰功最近享譽朝廷,眾人早已經不服,今日既然主人說話,看還有誰接招。

王煒凝神站了起來,現在他心裏充滿了悲憫,世人承平已久,夫子征戰沙場在他們眼裏若不過是一場遊戲。

小時的家破人亡、被迫流浪街頭,若不是黃京等人收容,自己恐怕早已命喪黃泉;後因機緣,謀得王莊之位,然地窄人薄,又恐民生,又恐戰禍;後來又有王莊孫家一戰,接著便是羌人之亂,幾乎命絕;直至魏國南征,徐家北伐,這戰場上倒占據了他大部分時間,那裏來得半分安寧。即使現在,韓家刺客不知隱匿何處,隨時要去自己性命。這恍惶之心又是誰能體驗。

到後來,從荊州江陵一路東下,一路所見所聞更為憤怒,富家或是歌舞升平,貧者卻無立足之地;富家富麗堂皇,貧者茅草蘆房。這巨大的貧富差異更是深深的刺激了他。

仿佛天地之大,卻已經再也容不下他一顆悲憫之心,五禽戲隨歌起舞,或是虎、鹿、熊、猿、鶴,或是手腳並用,或是展翅高飛,或是跳躍奔騰,如癡如狂,隻為《十願》: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

“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

“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禦,方經年而見求!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

“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

“願在竹而為扇,含淒飆於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以緬邈!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而哀來,終推我而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