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在衣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蘇唯以為是有來電，跑到遠離“喊樓”人群的樓梯間去接。結果掏出手機，才發現隻是一條未讀短信罷了。
是蘇爸爸發來的。
在按下“查看”和等待信息文本跳出的半秒鍾裏，蘇唯忽然意識到，爸爸可能是發短信告訴自己自主招生的成績，告訴她這個苦苦等待了許久的結果。
女生握著手機的右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短信很長，女生匆匆一眼掃去，看見第一行是“囡囡，我剛剛查到成績了，有些出人意料”，再往後去，斷斷續續的詞句躍入眼中，“很遺憾”、“沒有通過”、“數學成績太低了，甚至是個位數”……女生覺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即便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沒能做到淡定從容地麵對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蘇唯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難過，努力不去看父親發過來的長長的安慰——“考不上沒有關係”、“繼續努力”、“還是高考重要”、“還有機會”、“別難過”……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合起來，卻又讀不懂它們共同構成的意思。
爸爸是在安慰她，害怕她因為自招失利而失去信心就此一蹶不振，害怕她開始對高考產生恐懼心理，害怕她不敢麵對。但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她的的確確是失敗了，不容改變的失敗。
語文考試中的作文，大抵是充滿正能量的題目，書寫夢想，書寫堅持。他們無數次的，將受宮刑之後的司馬遷、失聰後的貝多芬、殘疾後的張海迪寫進試卷，麻木地高呼著“隻要有夢，任何事都能做到”、“崎嶇坎坷都不畏懼”、“經受過挫折才能成長”……但真正放在自己身上時，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信手拈來倒背如流的這些事跡究竟有多不易，更何況，我們所承受的，隻不過是多年之後的自己回頭時，會輕輕一笑覺得“不過如此”的小小失敗。
“要懷有夢想”、“要不懼艱難”……寫在作文紙上的又紅又正的話，誰不會說？
——但是，我知道這是必然需要走過的路程，可誰也沒有告訴過我，要怎樣走過去。
不遠處仍然是無比投入喊出震耳欲聾“高三加油”、“高考必勝”口號的同學，而自己所處之處，卻是如此安靜，隻剩下手機屏幕上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小埃？”有個不確定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蘇唯抬起頭來，餘策就站在台階下離她不遠的地方，一隻手搭在樓梯扶手上，仍然穿著一件再簡單不過的格子襯衫，眉目清晰，就那樣小心翼翼地望著她。
將手機重新放回到衣兜裏，蘇唯衝他笑了笑，“嗨。”
好像我每一次極為脆弱之時，你都能夠準時出現。隻不過，這一次有哪裏不同了。
餘策抬起頭望著站在樓梯上的女生，分明前一刻還是難過到極致的樣子——他甚至懷疑她再過一秒會不會哭出來——而此刻，卻又在他的麵前，瞬間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麵孔。
“你……沒事吧？”
蘇唯搖搖頭。
餘策摸著鼻子，認真想了想，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關於宋冰的事，你聽我解——”
“——不用，”蘇唯打斷他，“不需要。”
“啊？”男生明顯有些困惑，卻隱隱帶著欣喜，不需要……是相信他的意思嗎？
然而等到下一刻，蘇唯卻收了笑容，淡淡地站在樓梯上俯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她是你的前女友，我現在也是，哪還有心思管那麼多。”
女生轉過身，雙手插在兜裏，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隻留餘策一人還站在原地。
不遠處的“喊樓”已經結束了，吵鬧聲漸漸平息，對麵高二整棟樓的教室，又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