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八月的盛夏。
這天上午,何秋霖從家裏出來,口袋裏揣著工作分配通知單,精神抖擻地騎上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穿大街、過小巷,興衝衝地來到南疆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大門口。
他上身穿著一件時興的“的確涼”白色上衣,下身是一條新的藍色西裝褲,肩上還背著一個草綠色的軍用挎包。他今年十九歲,剛從省工商行政管理學校畢業,看上去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正當他推著自行車走進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大門時,被收發室的一位白發老頭叫住了。
“喂,小夥子,”白發老頭從收發室裏走出來,仰臉衝著何秋霖問道:“你找誰呀?”
“阿伯,我是新分配來的,剛來報到,”何秋霖解釋著,並掏出分配單遞給他看,順口問道:“人事科在哪兒呢?”
“哦。你上二樓,向右拐,第四間辦公室就是。”
“謝謝您了,阿伯。”
在停車棚下架好自行車後,何秋霖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辦公樓。
這是一棟已有些年頭的兩層大樓。市政府是在一九七九年初才將這棟舊樓騰空,劃給了剛恢複掛牌的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用做辦公大樓。它在外牆上塗抹的那一層白灰已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暗淡無光,許多地方的白灰已漸脫落而暴露出裏層的紅磚。樓內的中間有一條走道,兩邊是相對稱的房間,樓上樓下各有二十多間辦公室。樓梯和扶手都是用木頭架構而成的,二樓的樓麵也是用厚木板塊鋪成的,它們被漆成暗紅色。在人走動最多的地方,有些木板已被磨穿,表麵上顯得凸凹不平。有人在樓道裏行走,腳步聲便會在整個樓道裏回蕩,使人有一種不寂寞的感覺。
何秋霖來到二樓人事科門口,探了探頭,見裏麵有一位女同誌正坐在辦公桌的後麵,便走上前去,彬彬有禮地把工作分配通知單遞給她。自一九七九年工商行政管理局恢複以來,各地、市、縣都大量缺乏專業人才。一九八二年何秋霖這一屆的中專畢業生,是“文革”之後第一批充實到工商行政管理戰線上有專業知識的、充滿活力的年輕人。
“哦,是何秋霖同誌,歡迎你到我們局來工作,”那位女同誌站起來主動和何秋霖握了握手,十分熱情地說道:“認識一下,我姓張,是人事科科長。”
張科長滿麵笑容地請何秋霖坐到木沙發上,還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張科長的親自接待,讓何秋霖倍感受驚若寵。這種辦公室待人處世的常規禮儀,讓沒見過多少世麵的何秋霖心裏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已的表現不佳,弄壞了給人的“第一印象”。他挺著胸脯,端莊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僵直的手腳似乎也不知該怎麼放了。
局人事科科長張燕,是一位四十七、八歲的中年女人。看她微笑著的樣子,眼角上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她衣著整潔,身材勻稱,沒有一般中年婦女那種肥胖臃腫的體態。可是,讓人略感驚異的是她身後卻甩著兩條長辮子,都快垂到腰部處了。依稀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一定長得很漂亮。可瞅著眼前她的這番打扮,讓人心裏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省工商學校今年分配到我們局工作的隻有五個人,你是其中的一個,”張科長的目光將何秋霖上下打量了一番,口氣鄭重地說道:“你的個人簡曆我已經看過了,各科成績都很優秀,在工商學校的兩年裏都是三好學生,還是副班長嘛!你們這次分配下來,我們是抱著很大期望的。目前,我們工商部門編製緊缺,尤其是在基層第一線上,缺少有專業知識、充滿朝氣、能幹實事的年輕人。像你這麼年輕,又有專業知識,我相信你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定會有所作為的。局裏已研究決定,分配你到江南中心工商所去工作,你有什麼意見嗎?”
張燕科長的普通話相當標準,她的語音中透著一種女性的魅力與的親和,顯示出她多年來做人事工作的職業風範。
“我沒意見,服從局裏的安排!”何秋霖彈簧般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似要拍著胸脯表示決心的樣子,豪言壯語地說道:“我是一個共青團員,組織叫我幹啥就幹啥,到哪裏都是為革命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