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離春節還有三天。
陳佳林被銬著雙手,低頭蹲在審訊室一個角落裏。麵對民警秦曉勇的問訊,他神色坦然,有問必答,態度良好。
一個初次被抓進派出所的扒手,通常都會神色驚慌、惶恐不安,甚至不知如何應對審訊。像陳佳林這類經常進出派出所的老扒手,則不盡然。他心知把柄既被對方抓在手裏,抵賴無濟於事,你審訊我就招供,反正說完等著被處理唄。這次事情也就是個扒竊未遂。
在朝陽派出所裏,有一間臨時關押人犯的牢室。這牢室像一個大籠子,高度不足二米,麵積不到十平米。它隻有一個鐵欄柵小門透光通氣,上麵掛著一把大鐵鎖,裏麵空空如也,既無窗也無燈,四麵皆牆壁,顯得昏暗而陰森。
錄完口供,陳佳林被關進這間臨時牢室。做小偷不論你如何狡猾,也總有一天會落網。失去自由的他,心情極度沮喪,一個人孤伶伶地抱著雙膝盤坐在水泥地上,側身傍靠在鐵欄門上,眼巴巴地了望著外麵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天色變得漆黑一片了。臘月二十七的夜晚,既寒冷又漫長。陳佳林身上衣服單薄,冷餓交加,直凍得他渾身哆嗦,不時地哈口熱氣、搓搓雙手。他不敢躺睡冰冷的水泥地,隻好縮頸抱臂靠坐在角落裏,整夜都未曾合眼。
翌日上午,秦曉勇走到牢室前,隔著小鐵欄門往裏瞟了一眼,麵無表情地遞進一袋東西。陳佳林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裏麵有八個冒熱氣的包子和兩盒平裝香煙。
“嗬,太好了!”陳佳林早已餓得發慌不安,趕緊抓起一個包子往嘴裏塞,感激不盡地說道:“謝謝秦公安!”
“你別謝我,東西不是我買的。”秦曉勇背著雙手站在鐵欄柵門外,不動聲色地問道:“昨天抓你的那人,認識嗎?”
“誰?”陳佳林反應快,意識到說的是畢自強,馬上搖頭,裝呆賣傻地答道:“不認識。”
“東西是他送來的。”秦曉勇有心無意地說道。
剛才,畢自強專程來了一趟朝陽派出所。他向秦曉勇打聽情況後,便去買了一些吃的和香煙,托付秦曉勇帶給陳佳林。
“所裏決定拘留你十五天,等會我送你上山。要不要通知你家裏人?”
“不用了,”陳佳林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無動於衷地吞咽著熱包子,無所謂地答道:“我家裏沒人,就我一個。”
常在河邊走,豈能不濕鞋。做賊行竊難免“失風”,都有失手被抓獲的時候,扒手們隻好把牢獄視為“第二家庭”。凡做賊者沒有不坐過牢的。對老資格扒手來說,一頭栽進牢獄裏,沒什麼可怕的,在心理上也多有準備。誰沒倒黴十足的時候?說了也沒人相信,陳佳林衣兜裏隨身揣著兩樣東西:一把半截牙刷頭和半把小牛角梳。他的褲腰帶也是做過手腳的,皮層裏夾有薄刀片或一小截鐵鋸片、細鋼絲之類的小物件,也不知備來何用。通常越是膽大過人、偷技高超的扒手,往往坐牢的機率也會更高些。有些扒手甚至習慣了那種蓬頭垢麵的牢房生活,常進常出,不以為然,可謂飽經風霜。有時,他們會自我嘲笑地幽默一番,將牢房戲謔為“免費旅館”或是“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