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發了一床被子,嶄新的棉絮,嶄新的被套,雪白的背麵上“江獄被供”四個紅字格外醒目。打被子當年在大學軍訓時學過,當年沒學好,現在來補課。
豬頭教的不厭其煩:“就是打豆腐塊。當兵的要求打成四隻角都要平整,這裏不需要。這裏的要求跟這裏的改造一樣,隻要表麵的,外麵能夠看得到的地方平整就可以了,裏麵看不見的地方,隨它去。被子攤平以後,記住進行三折,把有字的一麵打在裏麵。三折好了以後就用手大致量一下距離,這個要靠積累和感覺,距離量好,留出十厘米左右,用大拇指和食指開始切,切……”
畢竟是帶過二十幾批新收,豬頭的技術相當純熟,被子在他手裏上上下下,格外聽話,沒有幾下,一隻有棱有角的被子呈現在我們麵前。
“每個人都必須要過這一關!從現在開始到晚上11點休息之前,自己練,不會的問!從明天開始,你們必須把被子在10分鍾之內打好。不合格的,後果自己看著辦。”
每個人都開始忙碌起來操練,他卻走到我的身邊,“你是大學生,應該學得更快一點。”
“吃官司,要學會多長一隻眼睛。不知道你們留意了沒有,章軍是個老官司,他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看一下周圍的動靜,這就是經驗。你們其他的犯人有這個意識嗎?我觀察了一個下午,沒有!尤其是我們的那個大學生,像隻沒頭的蒼蠅!還有那個董仕,一點都不懂事!”
書到用時方恨少,我被這個被子搞得苦不堪言,動手能力差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眼看著別人的被子一個一個樣子出來,而我的卻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幹著急。
“你以前是從事什麼工作的?怎麼會犯這樣的事情,怪可惜的。”豬頭竟然吐出了如此體貼入微的話語出來。他關切地問起我的過去,問起我的案情。
“你上過大學,在操練方麵可以嗎?如果你有經驗,可以給我們派點用場,當然,好處不會少你。”
“我們當時學的是刺殺操,帶刺刀,要拿槍的,肯定和這裏的不一樣,而且,這麼多年,都忘了。”
“哦!那你現在先在這裏適應起來,先把被子打好吧!”
104房間共有14名新收,其中十年以上三個,五年到十年四個,三年到五年四個,三年以下三個。在這個群體之中,我的心態忽然平和了許多,原來比我不幸的人還有不少,看著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我竟有些偷偷的滿足。
時隔八個月,今天重新體會到了床的滋味,雖然隻有一米寬,但比看守所,舒服太多了。雖然放個屁都需要向豬頭報告,但是這裏的空間比起看守所,寬敞明亮,人也舒坦。這不免讓我想起何峰的話,發明看守所的這個人,一定是個聰明人。看守所,新收犯,再到監獄,一步一步,客觀的環境是在一點一點放鬆的。其實真正會送到監獄來的畢竟少數,大部分人隻是到看守所裏走了一走,我永遠忘不了剛進去時的那種感覺,就像被硬塞進一張腰也伸不直、腿也伸不直的大木箱子,本能被死死擠壓在那裏,那種滋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多嘴惹事
4月5號,早上五點,我被匆忙起床的聲音驚醒,這一天是清明節。每個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穿衣、疊被,我一下子落在了最後。
“你的大學是買來的還是偷來的?連穿個衣服都這麼慢,老師怎麼教你的?”
“大學白讀了!”昨天一起進來的一個叫李明的家夥在旁附和。
“閉嘴!你他媽的還吃過官司呢,規矩都不懂的!才來幾天,就敢發聲音了!”這個豬頭竟然連拍他馬屁的人也罵了起來。
房間裏有兩隻水龍頭,輪流用水,等到我,發現柏清湖給我的美加淨牙膏不見了!
“算了,我送你一隻,我這裏剛好有一隻還有一半,你拿去吧”,一個長著一臉大胡子的中年人隨手把半隻牙膏丟給了我。他叫李秀錦,安徽滁州人,判10年半。
看來看守所的老樂說的沒錯,我這種性格,到了監獄,是會吃虧的。今天到這才第二天,我感覺自己已經被那個組長給“鉚牢了!”不管我要做什麼事,他似乎都要故意與我為難,當然他還沒有像對待下鋪的貴州老頭那樣拳打腳踢,但是嘴裏出來的話,像從廁所陰溝裏流出一般,臭烘烘的。
今天開始寫各種法律文件,主要就是認罪服法書,格式都是現成的。
“我還是奉勸你們都要認罪。說句實話,我到這裏兩年多,看到過的申訴成功的案子,沒有一個!跟法律過不去,就是跟監獄過不去,反過來也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每個人進來都覺得委屈,不管怎麼樣,出去了再說!”
“都給我寫工整點,記住!除了案情,照著樣本改改就可以了!這些東西,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看!”
14個新收文化程度普遍低,照葫蘆畫瓢有些人依然難堪重任,其中就包括早上幫我打被子的那個黃夢梁。
黃夢梁一副五短身材,皮膚黝黑,腦袋上長著一顆雞蛋大小的瘤子,他像小學生一樣畢恭畢敬地把判決書交給胖豬頭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