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專職教員那就必須要調大隊,去九大隊!這個我告訴你,很難的!你要是找大隊長,他很忙可能也沒空聽你講那麼多,你跟我反映這個情況,我知道了,就可以了!我建議你還是擺正心態,先適應眼前的環境,尤其是生產環境。我相信你大學生,跟人吵架打架這種事不會幹的。你人不壞,但這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你也不要被他們帶壞了。”
“這裏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老湖緩緩說道,“即使真的有這個能力,你譬如說外麵有幾輛汽車,你說你會開,就能讓你出去開嗎?這裏是監獄,你是大學生,應該明白。”
“我知道的,監獄是國家的強製性豹力機關,是執行刑罰的場所,不是我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隻是我在青浦新收犯的時候,監獄給我們發了一本綠色皮子的《服刑指導手冊》,上麵說,對於勞役的安排,如果有異議,可以提出,但在沒有獲得正式答複之前,必須遵守現在的要求。我已經向中隊長在昨天的教育中提出了。我按照政府的要求,一級一級反映,中隊不給我解決,我才找大隊;大隊不解決,我沒辦法隻好找監獄,監獄上麵還有監獄管理局,還有司法局!”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一根筋?我看你是不是害怕生產勞動,吃不了這個苦啊?”
“報告胡隊長,我從小在農村長大,從小吃苦長大,苦我不怕的!但是我怕一樣東西。我可以講給您胡隊長聽!我相信您!我怕自己真正拚了三年的指標之後,整天跟這些三教九流一起,自己也變成一個三教九流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人都是會相互影響的,我怕我出去以後不但一無所獲,還會把自己以前本來知道的一點東西都給忘了,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所以既然這樣,我寧可在這裏多吃一點苦,多受一點罪,也要讓自己在裏麵多學點東西,也會讓自己在將來走出這扇大門的時候,能夠有點用處,能夠讓自己將來的路走的平坦一點,就行了。這個地方,不想再來了!胡隊長不瞞您說,在此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怕!我一定會堅持到底,哪怕為此付出吃電景棍、關禁閉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老湖聽了我的話,陷入了沉思。
“這樣吧!你這個事情我們要討論一下,一個星期以後我再找你,你現在先回去,現在該做的,自己做做好。”
對於這樣一個老頭子,我很有些感動,畢竟,他還是有些通情達理。
“這是我這段時間寫的稿子,請求胡隊長能夠審閱,幫我投遞到監獄報。”
老湖把稿子接過去,扶正眼鏡仔細看了起來,“嗯,這樣吧!稿子我給你投遞出去,但是能不能錄用,我就不知道了。”
果如老湖所言,我們十個新戶頭被分成了兩組,分別由兩位師傅帶著學習。我們這一組的師傅叫苗得水,他穿件網眼背心,精瘦的身體上露出各式紋身,耳朵旁邊一隻巨大的黑豆不太和諧地安裝在那裏,都有點像動畫片裏的人物了。
“從今天開始,你們跟著我燙衣服。記著,燙的好的,出了指標,就可以活動。燙不出指標的,我們這裏有人一直燙了八個月都沒燙出,人民政府就叫他做了八個月的新收。如果你們也想嚐試一下停八個月活動是什麼滋味,可以試試。”
苗師傅的話沒有新意,技術卻很到位。看上去簡單不過的手勢,真的拎起了那隻熨鬥,就感覺出分量了。
“每一步都要嚴格按照規範來做,這樣的話熟練了以後才能節省時間,才能超產,才能獲得獎勵,才能撈好處,拿勞極,減刑,早點回家。”
對於我的唯唯諾諾,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手勢!手勢一定要清爽!你怎麼使用左手?用右手行嗎?不行,這些手勢都是給右手設計的,在這裏要耍小聰明是不行的,來!我教你!”我真的有些愧對於他,一來他不厭其煩的教育我根本就當成了耳邊風,隻裝作一臉虔誠的樣子;二來我感覺他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動機,並未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