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應龍
醫務犯六十多歲了,瘦瘦的身材戴著斯文的眼鏡,背著藥箱,像郎中下鄉。自從被馬小明扔了大便之後,聽說他到整包組來給藥不那麼吝嗇了。
“伊咯老畜聲!不給他吃大便怎麼改的好?”還是常友來會說話。
“老早據說是衛生局工作的,聽說還是個副局長,處級幹部。就這副腔調,能不得罪人嗎?59歲了,離退休隻剩下幾個月了,被人家點炮仗點進來。蒼天有眼!”由於他發藥吝嗇,小組裏民怨沸騰,對於他的遭遇,也便不再同情。
“戈醫生,你那個馬應龍能不能給我一支,我這臉已經發了好幾天了,還不見好!”這一次大概由於沒有大帳隻吃辣醬,劉小山的猩猩臉發的不像樣子了。
“啥麼子?儂講啥麼子?”戈醫生手往鼻梁一推,眼睛瞄準了這個人。
“馬應龍!就是那個治臉的馬應龍!”
等著看病的家夥終於受不了了,前仰後合,哈哈大笑。
劉小山被耍了,被常友來耍了,他沒有聽進肖克利的規勸,中了老頭子的著。振奮人心的消息很快傳開,全車間的人都知道劉小山要用馬應龍抹臉。
“肯定能抹好!我痔瘡這麼多年,每次醫生都給我開這個藥!把屁眼洗幹淨,把那個東西往裏麵一塞,就好了!老子屁股都治得好,猩猩的臉一定也治得好!”
“伊拉溫州人是中國的猶太人,腦子噻是猴精猴精的!你這點猩猩腦子,山頂洞人,等著時光倒流,回到山裏去吧!”回到小組裏幹活的大胡子熱心安慰他。
走火入魔的過江川
三中隊一共四個小組,大燙組、工藝組、裁剪組的監舍在南部樓麵,整包組單獨在北部。一起在北部樓麵的還有四中隊的一個小組和五中隊的夜執勤組。夜執勤每天晚上八點上班,早上六點開封後收工。作息規律不一樣,所以很少看到他們白天出來,但是有人例外。
有人從開封到收封除了吃飯、上廁所,一天到晚坐在那裏,一張方凳就是他改造的全部。他的身邊,還有一位,躺在靠背椅上,長長的臉龐,時常若無其事地翻著報紙。
“聽說他也是個讀書人?我看他看的都是全英文的書。”
“他是我們四大隊唯一的國產碩士生,這麼優秀的人,現在要專門找人看起來!聽說是陝西人,老早在一家外資企業做事,待遇不低的,但是不知怎麼搞的就信了這個鬼東西,進來了,判六年。現在也吃了一半多了,再過兩年多回去了!人民政府找過他多少次了,哪能啊,認罪吧?認了給你一個勞極,給你減刑!你看這個砝倫公就是這麼倔!他就是不肯,寧可每個月開一百塊大帳,就是不認罪!天天坐著,一年365天,天天如此!這種人就是老卵!換成我們哪個行呢?這叫什麼?信仰,信仰儂曉得吧?信仰!”大胡子監督崗洋差沒了,大嘴巴子還是不改。
“切!戇嘟!天天坐在那裏,活也不要幹,好多人想坐還沒資格呢!”劉小山插話進來。
“你這個猩猩,山上來麼?叫你坐坐看呢?三個月不到你就不要坐了,坐這個冷板凳比你的苦力一號吃力多了!”
劉小山人長的醜,又沒錢,文化還低,偏偏平時又頗愛自尊。遺憾的是,長相不佳的劉小山處處想表現,卻處處被人瞧不起。出貨搬箱子,別人搬兩箱,他就一定要搬上六箱,還要高高舉起,掌握著平衡,本想奪人眼球,卻被人背後竊罵不已。他在外麵做拆遷的,又做過瓦工,手藝不錯,無論幹什麼活,都能很快上手很快熟練很快出色,他本想靠這個東西在這裏贏回一些自尊,卻贏回了不少嘲笑。
“別的人是不好跟他講話的,他身邊的那個貼身保鏢,24小時不離身。你今天講了,明朝一早八點半人民政府一上班,馬上就會找你!我可以!我也跟他溝通過,他也不是不曉得,但他對人民政府不夠信任,擔心到時候罪也認了,人民政府再叫你做這做那,就頭痛了,所以幹脆不認,坐小板凳吃足回去!”
我很快發現,這裏的漢奸走狗還有不少,譬如我在生產上所犯的每一個錯誤,肖克利都會有模有樣地給我指出,雖然他沒有說出更多的處理措施,我還是感覺到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