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春園有事沒事還要過來跟孫誌庸聊天,我躺在下鋪,他口齒不清含含混混的聲音時斷時續,影響了我的睡眠。這老頭子有時候甚至故意撓我腳心,讓我一下子驚醒!
“老康,你還有幾年啊?”
“啊——?三年,到一零年七月份。”
“還能減個尾巴嗎?”
“麼、麼咯毛病肯定可以呃!我撥伊拉隊長講我阿想找點生活做做,撈點好處,上趟有點手工生活過來,我想做,伊拉不肯讓我做。”
“你就剩下一條胳膊了,還幹什麼呢?休息吧!”
“休、休息!以載是要休息。”
老頭子跟我講話畢竟有些生分,跟孫誌庸就沒了許多客套,他大談特談自己以前在外麵多少瀟灑,我出去打他電話可以給我找個工作。海南有個女人,安徽也有一個!現在還守著等他。
說的這麼好,我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中風。
“出去就有辦法!槍!我有辦法搞到槍!一轉手就是鈔票!交交怪怪鈔票!”
“那你不怕再進來嗎?”
老頭子不言語了。
“草藥,種草藥!我出去以後有辦法!去種草藥!”他拿出一本破舊的盜版雜誌,指著一則廣告告訴我和孫誌庸,“親,親戚!我安徽有親戚。伊拉咯邊土地老多!都是荒地!我去種草藥!收獲交交怪怪鈔票!”
“老頭子喜歡瞎講,我也聽過算數”,孫誌庸告訴我。
我就沒這麼客氣了。
“老康,你到這這麼多年了,兄弟姐妹們有給你寄過鈔票嗎?”
“麼!伊拉要寄,我不讓。我不要伊拉寄鈔票,我自噶待到咯的蠻好。”
“你外麵有房子嗎?”
“房子有呃!有好幾棟呢,以載借撥阿拉朋友住著。”
“不收房租嗎?收了房租打你帳上,在這吃香喝辣,還可以請個傭人!”
“不要。都是朋友,收啥房租啦?”
“老頭子瞎講!他啥地方來的交交怪怪房子啦?老房子應該有,但是老頭子老娘老早不在了,他自己又老是吃官司,房子肯定被兄弟姐妹占去了。照道理應該也要給他一份,但是現在這個社會,房子多少值錢啊!他這個兄弟,哎!哥哥保外都不肯給他簽字,你講房子還會給他吧?”
“是啊,老頭子到現在還給他弟弟說話,弟弟要是認這個哥哥,吞了哥哥的房子,每個月寄點錢過來總應該的吧!這樣的弟弟,出去第一件事就去法院告他!先把屬於自己的那部分房子拿回來再說!”
“老頭子講的做的不一樣的,老早我在裁剪組就知道!他大帳沒錢,但是嘴巴還是老饞的,那時候他身體還過得去,就去幫人家做點事,然後湊上去吃上兩筷子,也就這樣了!”
“咯則粽子好麼子!香粽,兩隻!”端午節到了,康春園感謝監獄裏麵給他發粽子。
“又是油豆腐粉絲湯,難吃死了!就點清湯!”
“咯則油豆腐粉絲湯,蠻好!冬天天氣冷了喝點,蠻靈呃!”畢竟是吃慣了,油豆腐粉絲湯,康春園覺得不錯;畢竟不習慣,我看到就飽了。
“老康,你第一次是怎麼吃官司的呢?”
“第一次?第一次老早了。咯辰光窩裏向窮,撥小朋友一道去偷麼子,去水果店,被人家抓到,就罰站!”
“怎麼個站法呢?”
“就是站,站在水果店門口,胸前用線掛一隻大蘋果,一站就是一天,那時候小,也不覺得難為情。”
老頭子一生,就在這樣的懲罰與被懲罰中,走到如今。
孫誌庸
孫誌庸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詐片罪判了十一年半。老頭子一臉的精明笑容常年掛在臉上,大胡子塔利班曾經告訴過我,那個孫誌庸,詐片犯的笑容你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