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的奈河橋跟現在一樣嗎?”
“差別大了!那時候哪有現在睡覺的地板?,床都沒有!現在房間走道到內務箱的鐵板,以前也沒有的!都是鐵絲網,上頭看下麵,下麵也看上頭,清清楚楚!以前也沒這個喇叭,煩死了!直接從下麵往上麵一喊,就行了!”
“以前吃的怎麼樣?沒現在好吧?”
“比現在好多了!我不騙你,以前是怎麼弄的?沒現在這麼多花頭,啥一菜一湯啦?以前就是一塊米飯,每人一隻飯盒,菜就在飯盒下麵,看也看不到,小勞動大勞動都沒辦法!再說以前的大勞動小勞動哪有像現在這樣的?誰要是敢打犯人夥食的主意,大家會一擁而上弄撕他!哪個也不敢!以前流盲官司,就是這點好!大家講義氣,一條心,對人民政府也不怕的!怕什麼呢?”
“老早就是要腔調。呶!我早上就立在門邊上,等到中隊長開封開過來,我拎起馬桶蓋就砸過去!好,吃桑活、電景棍、關晉閉,但是我宗向瑞腔調也出去了!人家都佩服你!流盲官司就是講義氣,反正大家也減不了刑,沒希望沒牽掛,鬧鬧一般也加不了刑,所以大家能夠一條心,跟人民政府對著來的,也不怕他們!”
“當時叫市監,進來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這麼大的刑期!管理起來也確實挺難的。”
“那時候吃人民政府的桑活是光榮!跟政府交鋒,雖敗猶榮。你要是像現在一樣喜歡打小報告,我講句實話,不但犯人要聯手稿死你,連隊長都會看不起你!隊長就是不要有什麼事情,能搞得定你去搞好了,他們就是要輕鬆、適意!現在是真不同了,你看,到處都是小報告,你放個屁什麼味道,過不了一會隊長就聞到了。”
“聽說那時候搞路子很厲害,是真的嗎?”
“這點來講,現在是絕對不可能看到的!至少在我們奈河橋是看不到的!以前奈河橋搞路子結棍呃!以前搞路子,我都弄過!好家夥!狗頭帽!上頭跟我們對麵雷鋒叔叔戴的帽子樣子差不多,下麵跟我們對麵兩號監死刑犯朋友走的時候帶的麵罩差不多,留兩隻耳朵、眼睛、鼻孔和嘴巴!這個帽子很厚的,一戴上去,至少就是一個月!大小便、睡覺都得戴著它!要是表現不好,還要再加一個月!等時間到了把帽子摘下來,你臉上的肉都爛掉了,有時還會粘住,一拉下來就是一層皮!這麼好的帽子都是夏天戴,冬天不會,冬天有保暖功能!冬天喜歡給你蕩秋千。”
“啊?怎麼個蕩法?”
“就在這裏,兩隻手綁在門封上,那時候對麵有鐵欄杆,兩隻腳就綁在欄杆上,好!綁好了!找個跟我身材差不多的人往你身上一坐,馬上你就不行了!旁邊有人專門看著的,一看不行馬上放下來,過一會再來……”
“路子多來兮,開飛機儂曉得吧?人蹲在地上,兩隻胳膊從後麵拉住,用腳往前蹬你的身子,再猛一鬆手,你整個身子就飛出去了……”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宗向瑞娓娓道來,就像講述自己的輝煌過去。
“無期徒刑吃到死!”
早上給我們發饅頭的老頭陶國興,江海人,五十多歲的人,二十多年官司吃下來了,還相當精神。
“阿拉就是混混,反正刑期嘛隻有咯點,好處嘛阿不要伊!”跟他搭話的是宗向瑞,江海灘的討債專業戶。
“老頭子你家裏還有人嗎?”
“噶許多年數吃下來,老爹老娘老早不在了。兄弟姐妹啥麼子?儂有鈔票,噻來了;麼鈔票,人阿尋不特!就是咯能咯!”
“儂發發小包裝,自噶用用夠了。”
“夠用儂要看哪能個用法子,一般來講是夠了,我在外頭尋了個小女人,有空的辰光就草草伊!伊阿想得開,不管哪能,有鈔票,就來塞的!”
“聽說你也通江過來的?那邊現在怎麼樣?”
“阿是老樣子!通江看守所我進去過五趟了。不過講句實在艾午,以載撥老早差別實在交怪!以載絕對文明官司,啥麼子打人啊吵項目啦,管教噻要扣特鈔票呃!一開始我阿有點看不懂,噶許多年數過來通江看守所哪能會的變成咯副樣子!後來就習慣了,表麵的麼子變了,本質的麼子噻是一樣的!”
“你這真是一句正確的廢話!怎麼可能變呢?我算下來一個死緩也吃過來了,官司單位,也就這麼回事!永遠不會變!”門內的宗向瑞和門外的小老頭,也算老朋友。
“你這把年紀了,出去了準備怎麼辦?”
“咯麼還能哪能辦?我在看守所看到有個老畜聲,一身噻是病,吃了廿幾年官司,窩裏向麼人了,就去販大咽,小包裝,小搞搞人民政府捉到了就把伊放出來!咯種人光要撥伊看毛病就要花特人民政府交怪鈔票!我阿老早想好了,跟他一樣,無期徒刑吃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