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醫務所
我下定決心要給自己來個南彙一日遊。抗結核的藥已經吃了四個月了,按照臨出院時醫生的囑托,現在應該差不多可以好了。可是身體還有些虛,這麼熱的天氣,時不時的又開始盜汗了,血紅色的小便撒出來,自己感覺都有些恐怖。自從聽說吃的藥對肝髒和腎髒有不小的殺傷力之後,我更加感覺自己惡心想吐,人沒精神。
“阮醫生,能不能帶我到醫院去看一看呢?”
“看什麼?”
“我感覺自己有些惡心,晚上睡覺盜汗嚴重。”
“這都是你身體虛啊,自己注意調養就行了。”
“這麼長時間沒檢查過了,能不能再查一次呢?”
“時間到了會通知你的!”
如果按照醫生的講法,那我現在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自我感覺依舊不好。容易感冒,一感冒就好幾天不好,渾身乏力,有好幾次都感覺自己腦袋燙,渾身難受,讓別人摸,都說燙手,可是到樓下醫務室量,卻說體溫正常,給了幾粒維C。
我端坐在底樓醫務室的凳子上,老段坐在那裏看著報紙,大隊門崗高雪良進來,送來一盒蜜棗,一包牙簽。
“你幹什麼事情進來的?”
“搶尖。”
“你哪裏人啊?你娶不到老婆?要去搶尖?”
“她告我搶尖。”
老段的眼光一下子從報紙上挪開,“什麼叫她告你搶尖?你是說你是冤枉的?”
“我沒這麼說過。”
“以前在外麵幹什麼?”
“打工。”
“好!把溫度計拿出來,給我!”
奇怪,溫度計幹嘛要背過身去看。
“你這個身體啊,勿來塞嘍!”晚上跟塔力班一說,他就發起感慨,“你現在才二十幾歲,就這樣了,等到你五六十歲,你自己想想看吧!”
“醫務犯說我已經差不多好了。”
“放踏馬的臭屁!好了還叫你吃那個死人藥幹什麼?你現在就是要再去查一查,感覺好了也要裝得嚴重點,裝的像一點!去查一查,你本來就有病,怕什麼呢?他們又不敢把你怎麼樣!你就說自己惡心,一看到吃的就想吐,不想吃東西!讓他們送你到南彙去做個全麵檢查,有啥問題,等查好了再講。”
今天複檢。下午我從五中隊出來,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瘦小的基投正站在二樓四中隊前陽台那裏發愣,麵色冷漠。
“黎曉風啊我要被你害死了!我被你過上了!”
“你也等著檢查嗎?”
“老是咳嗽,交怪辰光了!好不了了!我估計就是跟你睡一個房間,講話太多了,給過上的!”
“一切皆有可能!如果真被我傳染了,本人隻能表示最大的歉意。”
基投咳嗽的確厲害,在我住院前他就咳,一直到現在大半年了。現在小組裏最愛看書的兩個人,雞頭和光頭,都成了咳嗽專業戶。他們咳嗽老不好,早就去醫院查過了,說隻是喉嚨發炎,沒事。
胸透室裝在移動的汽車上,據說,是兩號監年度體檢還剩幾個名額,給了我們。
“到時候你們排在最後,車裏的醫生要是問你們有沒有生過肺結核,就說沒生過,知道了吧?”
搭上胸透末班車的不止我們四大隊幾個病鬼,車子前麵,還有一位九妹,她站在那裏,穿件淺藍色囚服,齊耳的短發側對著我們,清秀的臉龐依稀可見。
“先等一下,讓後麵的人先查!”嘩啦嘩啦的聲音傳來,是個清瘦的小夥子,穿一件自己的T恤,顯得很刺眼。他兩手反銬,兩條胳膊被後麵兩個凶惡的家夥架住,腳鐐嘩啦嘩啦作響。後麵還有兩個犯人,一個隊長。
“還是要給你檢查一下,身體上麵有沒有什麼毛病,也是對你負責。”話語聲落,死刑犯激動的連連點頭。
“上車!”四個人陪他一起上去,不多會車門打開,一點不停留,嘩啦嘩啦的腳鐐聲逐漸遠去。
“這個死刑犯可以的,要死了心態還這麼好。比我老早看到的那些好多了!”胸透回來,基投頭又不顧危險地跟我講話。
……
三天後。
“阮醫生,我最近老是盜汗,肚子裏像是有團火,你帶我到醫務所去看看吧?”
“又哪能啦?不是跟你說了嗎?上次給你做了胸透,好的呀!”
“我每天晚上盜汗,像洗澡一樣,全身無力,惡心,不想吃東西!我想去南彙做個檢查,你隻要把我帶到醫務所去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我自己去跟醫生講。”
“去看毛病有名額的。”
“又是有名額的?我記得我住院之前你也一直這麼說的,我們小犯人看個病就這麼難嗎?一定要躺下來不行了才能送過去看嗎?”
“他身體真的有毛病,你就帶他去看看了!”星期天一早,肖克利和老狐狸被我的叫聲引來,也來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