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隊長》
整包組新來的老隊長陶中,據說還有一年就要退休。在此之前的說法是,由他和老湖兩個老頭子一起管理整包組,然後把小袁調到大燙組去跟另外一個老胡學習,但是小袁可能舍不得我們,留了下來。小袁的確是很忙的。
其實陶中的身份跟他的地位不完全相符。聽景勳國講,他剛來的時候,陶中是做副大隊長的,而現在,他的工作就是負責帶帶車子,跟以前的老薑一樣,是名小隊長。
“以前他下麵的人現在都做中隊長、大隊長了,他自己倒變成了小隊長,他在這裏也確實挺鬱悶的!”
還有一年就要退休的陶中顯得非常的和藹,講話非常客氣,一點不要事情。當我主動給他獻上殷勤做點事情,他也總能說上一句“謝謝!”
“這個老隊長人家中午都去睡覺唻,天天看到他坐在這裏值班,他還不是跟我一樣,沒有混好啊?”傻子阿發一臉不忍地告訴我。
“景勳國!”
“薑隊長!”景勳國迅速站起,跑過去接過來一個手拎袋。
“這條褲子你幫我弄弄,穿的時間長了,起毛,你用封箱帶去粘粘。”
“好的!薑隊長,粘好了再給你燙燙吧?這是你要的那個紙頭,擦桌子用的。”
“好呃!好呃!咯則麼子弄張報紙包一包,以載咯能咯擴散來兮!”老薑吩咐著。
老薑雖然已經調離整包組,但餘威猶存。他不但會時常光顧這裏,每逢在底樓值班,景勳國還要提好兩桶熱水下去,給他泡腳用。
“給我點紙”
“黎曉風啊,給我點紙。”
殷勤獻好,忽有所悟。廣東人贏了,真空包裝應該給他一個。小袁之前都是自己從外麵帶紙過來。沒錯,想做一個特立獨行跟人家不一樣的人,在官司單位的確是很難的。犯人如此,隊長也一樣。
不光是草紙這一點點小事,現在小組裏的犯人,來找袁隊長尋求幫助的少了,找了沒用,自然就少了。
隊長對我好像比較滿意。自然應該滿意,我已竭盡所能把這個假的東西做成真的,我搞的煞有介事,區別對待,既減少了人員的流動,又不得罪那些臉上持有特別通行證的大爺們,大家都很滿意。我聽說在王監麵前那段慷慨激昂的報告詞,已經在大隊傳為美談。
煉獄多年的何前進修成正果,馬上就要出獄,八月份,他就要離開奈河橋了。這個來自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大學生,靠販賣多張皇碟進來,在四大隊的犯人堆裏,留下了千古英名。
“我就是想不通,他刑也減好了,自己還有幾個月就要回去的人,不去想想出去外麵怎麼辦,還天天關心著裏麵的事,跟犯人過不去!我真的吃不準他,真把奈河橋當成是他家裏開的了!”
千夫所指之下,大隊紀律執勤組長何前進的腰痛毛病愈發嚴重,而且現在走路都有問題。消息傳來,問候聲一片。“好呃!好呃!咯人老天有眼讓伊早點死特!”
《擔心生了大病》
放風,提前收工放風。四號監和十號監中間的空地上,坐滿了人。
“麻的!是看張精光死了,才給我們放一下風,都多長時間沒放了!半年多了!”
半年多享受一次的陽光,現在真有些受寵若驚,睜開的眼睛發酸發晃發花,想流眼淚,全身感覺無力,頭腦發昏。我手裏拿著下半年的《中國文化概論》,還想抓住這個機會。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身旁漂過,我驚呼:“啊?你……,病犯莊岡!你怎麼到五中隊來了?你不是在一中隊做監督崗嘛?”
“這麼大的刑期監督崗怎麼做啊?現在到五中隊做夜執勤了,沒人管多好!”
“嗬嗬,自己感覺好就可以了,身體現在好些了吧?”
“好了!好多了!你怎麼樣啊?你有點不對啊?我看你這個眼圈發黑,估計腎出毛病了。”
“啊?我也感覺自己最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小便滴滴嗒嗒的,不會是真的腎出了毛病了吧?”
“我騙你幹什麼?我不就是這個病麼?一開始就是小便次數多對吧?現在還不算嚴重的,估計再過段時間就會嚴重了。我們中隊有好幾個了,仲連江你認識嗎?”
“認識,那你現在好了嗎?”
“早好了!生活節奏調過來了,我們做夜執勤,什麼事情都是兜悠悠的做,時間多啊!對了,你那裏封箱帶搞得到吧?給我來兩卷!”
暮春的溫暖陽光照在我臃腫的衣服上,眼前的書本閃閃亮一片,看不進了。腎炎?腎炎!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恨不能馬上插上翅膀,飛出奈河橋,馬上飛奔醫院,醫生!我是怎麼了?我的眼圈為什麼老是發黑不見好?眼睛為什麼變得像是沙子做的,幹澀難忍?視力為什麼會經常眼前模糊一片?還有小便?為什麼滴滴嗒嗒不停?是不是以前吃的利福平和雷米封傷害了腎?會不會是尿毒症?我肺壞了,我腎壞了,出去還有什麼用?我現在這樣玩命看書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出去以後身體該怎麼辦?還能不能工作?到那裏去找工作?哪裏的單位肯要我?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