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守所的時候,那個時候人處在思想波動最為劇烈的時期,我在一所裏想了很多,以前整天忙忙碌碌,倒把這人生的很多重要東西給忘了!當時忙的厲害,沒時間去想這麼多!所以很多人認為我這種性格出去以後肯定還會想東山再起,我講不會!自由,對我來說,就是可以擁有。等我出去,隻想太太平平過點正常人的日子,正常人的生活,就可以了!我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了,等到出去,五十也過了,我三十九歲進來,一個男人一生中最為輝煌的十幾年,我交給了奈河橋!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出去以後好好享受人生,享受親情。以我目前這種條件,出去以後隻要不是特別高的要求,一般情況也可以滿足。”
《“囚”》
袁隊長的肉包子吃出來一大堆違規違紀,高高在上的操作流程圖,傾注了袁隊長和老狐狸苦心經營的心血,如今都成了擺設,老狐狸也很無奈。
“小黎,這裏麵的犯人,真的有點怪,沒什麼客氣好講的,就看你能不能搞得定!搞得定,人家服你,或者講怕你,事情就好做;否則,像我們吳大雲一樣,他們的翅膀都要翹起來唻!一點點的小事也要跟你搞七搞八。同樣的事你讓東方芮去叫,或者我去叫,人家都肯做,讓吳大雲去叫,就不行了!就要跟你搞搞清爽了,憑啥叫我不叫他啊?一碗水端平我講不難的,但要是一碗水滴滴都要一樣,不要講你吳大雲,就是換成我們,也辦不到!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的,做事情又不能一刀切,有後果的!但是大家不管,是你吳大雲搞不定,我憑什麼聽你的?你又能給我什麼好處啦?所以來講,這就是人性!”
“尹弘平出去以後,給我寫了一封信回來,講他現在在外麵學電腦,一個月工資兩千多。我講可以的!尹弘平跟了我三年,我也沒幫他什麼,主要還是靠他自己,小黎你也一樣。”
“謝謝您,老康,您是個熱心腸的人。”
“這個地方,光心腸熱沒用。肖克利其實人也不壞的,你看他做組長的時候,天天擔心有沒有人算計他!我講他這樣還是很累的!現在解放下來,我講從道理上講,人至少是輕鬆了。小黎我跟你講,大隊領導怎麼跟我講的你知道嗎?他講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去兼什麼學席組長!我已經跟政府正式提出來了,等奧運會開好我就辭掉這個學席組長勞役,我就發發輔料,好處一點不少,不是也挺好?”
“現在中隊裏麵關係複雜。小黎你不知道,我讓你抄寫‘十知道’卡,步指導把我叫過去怎麼說?大發雷霆!說你怎麼能讓他寫這種東西?其實你說大家同犯,吃喝拉撒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都在一起,有哪些東西能瞞得了大家?他這麼要事情,也無非就是想往上麵爬一爬。我看他腦子也不清爽,喜歡翻筐裏的東西,平時大隊領導不在你翻翻就翻翻了,現在大隊領導都在邊上,你還去要事情,真要是筐裏頭翻出什麼違禁品出來,你自己也要兜進!腦子不清爽,冊那!”
“小黎,你看這是什麼字?”
老狐狸忽有所悟,指著工場間大門上麵的“整包組人員流動去向牌”問我。
“這不是個‘人’字嗎?”
“我知道是個‘人’字,你再看看還是個啥字?”
“還真看不出。”
“我看是個‘囚’字。不同的是‘囚’字的人,外麵的框框看的見的,就跟這窗戶上麵有24的鋼筋一樣,從裏往外看天空都是用鐵杠給框起來的,我們現在就是這個‘囚’字裏麵的人。他們社會上的人不太一樣,他們是被無形的框框束縛著,但人隻要活著,都有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條條框框束縛著,所以講人活著永遠是痛苦的,痛苦永遠逃避不掉!你想要自由,那就隻有精神上的自由,精神上的自由在它還隻是一種精神而沒有被揮發出去的時候,應該是件好東西!隻要它不傷害別人,不要用對錯去評價它,對錯本身也是在不斷變化的。”
“還講這個‘囚’字,你是大學生,也喜歡點文學,你看看這個‘囚’字,人在口中,那是什麼意思?我們在這吃官司,身家性命可能就在人家一張嘴裏,嘴巴一張,舌頭一動,可以影響到我們的命運甚至生命!所以在這個地方吃官司,講話自己一定要注意。”
“這次我朋友來看我,還帶來了法院的朋友,問我,儂哪能會的判的噶重啦?朋友在基層法院,很少碰到詐騙會判無期的案子。我現在講話,上次我母親來的時候就說我,你怎麼現在人好像變了,講話都吞吞吐吐的。我講不是我吞吞吐吐,是我講到一半發現這個話題不好再講下去了。改造單位就是這樣,人變得特別謹小慎微,尤其是講話。一句話講不好,可能就會給自己找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