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回味無窮才是好詩!(2 / 2)

“這兩年已經基本不會再有這個事情啦”,對於眼前這位吃了十幾年官司一路坎坷到現在的同犯,我在心裏默默地打上了“朋友”的標簽。

“去年我們三中隊評勞極,到最後還剩下兩個名額沒用掉,借給其他中隊啦。英中說今年先暫時借給你們,等明年我們自己不夠了,再拿回來。”

“現在也不是沒有這個問題,是比以前好多了。十幾年來,我默默地感受著這裏的進步,從生死的角度講,我是從死亡線上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從活著的角度講,我一下子就要在這裏吃上十七八年官司。我進來的時候才隻有二十四歲,現在人都已經三十六了,人生能有幾個本命年呢?我把生命中最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這裏麵了。在這裏麵就是這樣,不管你在外麵有多大的能耐,到了這裏都得低頭,都得消磨自己的生命,沒辦法,人人都一樣!”

“那你當初怎麼會走上這條路的呢?”

“當初也是年輕氣盛,我說一個想法你可能現在也沒法明白,我那時候還有行俠仗義的思想。我本來也是有點文化的,中專,畢業以後分到鄉裏供銷社工作,一份半死不活的工作,餓不死撐不著,那時候人還不到二十歲,想想這一輩子都要呆在這窮鄉僻壤裏給耗費了,不甘心,就辭了!跑到江海來闖蕩。在江海做生意,販大米、開飯店、跑運輸,都幹過,也掙了點錢,但是感覺跟人家比還是太少了。那時候我在報紙上看到醫院裏麵看病貴,老百姓有病住不起醫院,小病硬撐,等到撐成了大病到了醫院裏邊好多都是絕症,沒有病入膏肓也看不起,隻有回家等死。那時候我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難受,其實後來想想這都是給自己的犯罪找的心理借口。我們那麼大的案子,專幹藥品,都是一箱一箱的沒有開封的藥從倉庫裏麵幹出來,出來以後到溫州人那裏一轉手,就是錢了。當時就是對半,原價八千塊錢一箱的藥,我們出手價四千,那個感覺來錢快啊,你別忘了那個時候江海的房價才多些錢,當時幹幾票,說句不好聽的話,都可以在江海買一套小房子了。但是當時沒那個想法。我當時就在想,我把這個藥賣出去以後,他們溫州人再以六折的價格賣出去,最後到了老百姓那裏,還是可以少花一點錢。”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藥能賣到什麼地方去,還不都是些小醫院、黑診所嘛?”

“不都是這樣的,道上也有道上的規矩,溫州人他們幹這個,這條線也是通的。我跟你說這些藥不少都是賣到正規的醫院裏去了。”

“大燙組的老湖,他這個人很複雜的。你說你喜歡寫寫弄弄,我跟你說我也喜歡,這個老湖他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搞點這個。我剛來的時候還在他桌子上看到過他當時在外麵發表的一篇文章,應該說也算有模有樣,但要說質量不是吹牛他跟我寫的沒法比。我那個時候剛進來,人精神頭足,不但總質檢,小組裏麵的宣傳也都是我弄。我還想寫一部小說,那個時候我一空下來就坐在那個質檢的位子上寫,我那部小說是罵江海人的,我寫一個外地人到江海來打工,混大了,江海一個小姑娘來找他就好上了,但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小姑娘之前已經有男朋友了,他的男朋友是個心理變態的家夥,家裏麵條件不錯,但人是個性無能。”

穆聆風講到這裏,臉上有了笑意。

“我就是罵他們江海人的,那個時候的計劃是寫到三十萬字,已經寫了十萬字,後來沒寫下去,就算了。這裏邊就是這樣,應該說這裏邊還是挺忌諱這個東西的,後來老湖就知道了這個事,他抄監的時候發現了,我當時是把自己的手稿都放在一個長盒子裏邊。我記得我在老的五號監的時候,那裏有一個詩歌會,我也看了現在的勞改報,那叫啥狗屁詩歌啊?我們當時的那才叫作品!我敢說那些作品你就是拿到社會上去,那也得叫作品!我當時在這個詩歌會裏邊看到了不少有真本事的人,當時帶我的那個,就是一分進去就跟我一個房間的,他是南彙人,人很聰明,判了十七年,當時已經快出去了。他犯的那個罪才叫人哭笑不得唻!那時候是八十年代,老思想嚴重的很,這個家夥跟他女朋友兩個人幹那事,那時候幹那事都得趁天黑了看不見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幹,這家夥異想天開說是想看看他女朋友下麵,就拿了打火機去照,結果一下子給點著了!這一下不但婚沒結成,還領了十七年大牢。他最後走的時候減了一年八個月,算是吃了十五年多回去的。他的詩寫的真不賴,我現在還記得他當時寫的一首詩:

‘一個人靜看晚霞染紅天邊,

一個人靜聽花瓣輕落庭院,

一個人細數分秒時間,

一個人撫撥憂傷琴弦。

往事如電影般幕幕重現,

亦如煙花般痛苦地綻現。

轉瞬即消失於無邊黑暗,

任淚在鈍痛的心靈眷戀。’

看看,這樣的詩才叫詩!你讀讀感覺沒啥,但是越讀越有味,回味無窮才是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