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賀驄命人備好轎攆,準備親自把這份名單交到崔暹手裏。坐進轎攆,賀驄戰戰兢兢,根本不敢探頭向外張望。他緊緊地攥著名單,手指上滲出的汗已讓信封濡濕起皺,此刻這張薄薄的紙竟好似有千斤重。因為貪官們顯然已經知道這份名單的存在,為保性命,還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賀驄想起為保護名單而死去的好友,心裏一陣悲痛。
就在賀驄心煩意亂之時,轎攆不知碰到什麼東西,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賀驄一個不穩,身子磕在了轎攆內壁上。這時,賀驄才忽然發覺四周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方才還有嘈雜的人聲從窗外傳來,而現在除了自己的心跳聲竟然聽不到一絲聲響。
詭異的寂靜讓賀驄立時冷汗直落,他悄悄把窗簾掀開一條縫,然而外麵的景象卻讓他目瞪口呆。繁華的街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陰暗的小巷,一絲光明從巷子口透入,隨著轎攆的深入離賀驄已經越來越遠。
賀驄也真不愧是身上留著“狼血”的鮮卑人,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他當機立斷,一個箭步從轎攆中躥出,撲向一邊,接連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來。那幾個抬著轎攆作侍從打扮的人一見轎裏的大人跳了出來,急忙“咣當”一聲將轎攆扔下,朝著賀驄衝了過去。
賀驄將名單藏進懷裏,一個骨碌爬起來,拔腿便向大街上逃去。那些偽裝成侍從的人相互對視一眼,均是一臉懊惱。他們本打算在暗處偷偷將賀驄手裏的名單搶過來,但怎麼也沒料到那看似弱不禁風的賀驄到了關鍵時刻竟然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幾人沒有辦法,隻得一路追在賀驄的屁股後麵。
街道兩旁的房屋在“嗖嗖”地倒退,太陽光也明晃晃地照射下來。賀驄跑得雙腿發軟,兩眼發黑,可身後的幾條人影還在窮追不舍,而且越逼越近。
不好!不好!賀驄心裏大叫。竟敢公然綁架朝廷命官,這些人簡直膽大包天!膽大包天!賀驄驚惶地想著,腳步絲毫不敢停下。不知逃了幾條街巷,賀驄已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周圍漸漸有了人煙,但賀驄離崔暹的府上卻是越來越遠。現在該如何是好啊!賀驄心裏苦水直流,他真想把藏在懷裏的名單扔在大街上,撒手而去,但昨日夏滄浪灼熱的眼神卻一直在腦海裏亂轉。
“賀驄,我相信我們能做些什麼。”
唉,我這條老命今日便要送在這裏了。賀驄一麵向身後張望,一麵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跑著。就在六神無主之時,一個幼小的身影闖入眼簾。
那不是和賀成跋一起來的小姑娘嗎!
此時,陸鴻影正在一個賣點心的攤子旁邊流連,攤子上五顏六色的點心就像一件件精美的觀賞品。陸鴻影看花了眼,心道,鄴城就是好,連吃的東西都這樣漂亮。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出手買下時,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出,扯著她便開始飛奔起來。
“咦?”陸鴻影還沒回過神來,身旁便已經換了景色。賣點心的小販變成了一個麵色灰白的中年大叔,而自己卻身處於一條無人的小巷中。
“這不是賀大人嗎?怎麼這樣氣喘籲籲?”陸鴻影絲毫不知發生了什麼,笑眯眯地問道。
賀驄見陸鴻影笑臉盈盈,心裏苦笑道,小姑奶奶,天都快塌下來了!他趕緊拿出那份要命的名單,塞在陸鴻影手裏,道:“你替我把這東西送到崔暹大人的府上。”
陸鴻影見賀驄神色慌張,便意識到一定有事發生了:“賀大人,發生何事?”
賀驄道:“這份名單我本是要親自送去的,可現在有人在街上對我圍追堵截,我怕是到不了崔府了。”
“什麼?圍追堵截?賀大人可是朝廷命官,這還有沒有王法了!”陸鴻影驚愕地道。
賀驄苦笑道:“丞相不在,鄴城裏他們便是王法。那班鮮卑老臣都是在血與沙裏滾過的亡命之徒,這份名單你務必要送到,我去幫你把追兵引開。”說罷,賀驄一溜煙兒跑的不見了蹤影。
陸鴻影人小鬼大,立時便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當下,她把名單收入懷中,向一名路人問清了崔府的所在地,一路向那裏跑去。
崔府門口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連片落葉都沒有,而崔府大門緊閉,似乎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仍舊一無所知。陸鴻影正待上前去叩門,這時從暗處忽地悄無聲息地冒出兩個大漢來,這兩個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則眼神一直盯在陸鴻影身上。陸鴻影心裏咯噔一下,剛踏上崔府門口台階的腳一下子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