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前空空蕩蕩,陸鴻影和那少年一左一右地靠在兩邊的門框上,像兩尊門神。少年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木訥的臉孔上隻有一雙眼睛看起來還是活的,裏麵充斥著數不盡的負麵情緒。
少年名叫張念之,他的父親原先也是縣裏的捕役,隻是幾年前在追捕一夥盜賊的時候,被賊人殺死在了縣城外麵。張念之的母親一直身患重病,在父親殉職前,家裏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靠父親那一點微薄的工錢來支撐。父親去世後,這個原本就貧寒的家庭更是變得困苦不堪。沒有辦法,年幼的張念之隻好子承父業,靠著每月賺得的一百文錢勉強度日。
陸鴻影道:“沒有朋友接濟你嗎?”
“我沒有朋友。”張念之低沉地道,“這裏的人不是小人就是惡霸,沒有一個好東西。”張念之的眼裏燃起一星火光,說這話的時候,腦袋裏便閃過縣令兒子那張醜惡的臉。那日若不是他當街羞辱自己,還搶走了給娘救命的藥,娘又怎麼會……張念之在不知不覺間攥緊了拳頭,真想把他碎屍萬段啊,可我……可我又怎能碰到他一根手指?
陸鴻影看著張念之那變幻莫則的雙眼,隻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個漆黑的漩渦。
“是不是有許多人欺負你?”
張念之不說話,也不看陸鴻影。
此時無聲勝有聲,陸鴻影立刻便明白了:“那你為何還不離開這裏?孔子曰,父母在,不遠遊。既然你已是孤身一人,為何還要在這裏睡破廟,受欺負?我若是你,早就遠走高飛了!”
“遠走高飛嗎?”張念之的心裏似乎有一絲觸動,他抬起頭來,一道傾斜的太陽光投射在對麵的人身上,仿佛兩人之前隔著一道金色的屏障。張念之感到有些耀眼,目光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但他的心裏又有些莫名的向往,於是眼皮微抬,偷偷地瞧著對方。
“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陸鴻影一笑,語氣輕快地道:“不出去闖蕩怎麼會知道呢?”說罷,她眼珠轉了轉道,“我瞧你也被欺負的夠慘,不如你告訴我是何人欺負了你,我們去找那人,捉弄他一番,也算替你出口惡氣,如何?”
張念之聽了,眉頭一跳,似乎有些意動。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垂下頭道:“算了,還是不要去了,萬一被抓到怎麼辦。”
陸鴻影討了個沒趣,興致頓失:“你若是不需要就算了,我才懶得管你的閑事,不和你瞎說了。”
陸鴻影走了,張念之孤獨地站在破廟門口,仿佛又回到了原先那個黑暗潮濕的世界。這時他才想起剛才忘了問那姑娘的姓名,心裏既感到惋惜又有些悵然若失。
烈日炎炎,紅輪流火,張念之最後回望了一眼廣阿縣的大門。或許她說的對,我該去別處闖蕩闖蕩。張念之看著前方的路,內心一片迷茫。遠走高飛,可究竟走多遠才能高飛?此念一動,更令他不知所措。
沿著官道一路南行,張念之才從路人的口中打聽出,倘若一直南下,便會看得到都城鄴城,那是張念之以前根本不敢去想的地方。那就去鄴城吧,或許那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張念之沒錢住客棧,吃飯館,因此隻好四處尋找寺廟借宿,吃最簡陋的茶棚。隻是張念之看著手裏漸漸減少的銅錢,心道,到了鄴城恐怕更要憂心食宿了。
這一日,張念之行走在官道上,炎炎烈日下,四周沒有一個行人。張念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忽然發現前方路邊有一塊龐大的黑影。
那是什麼?張念之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才看出那竟是一輛側翻在路邊的馬車,隻是馬匹早已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已經脫韁而去了。
張念之走到馬車旁邊,隻見地上躺著一名被摔得頭破血流的漢子,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
唉,這人真是可憐呐。張念之這樣想著,可心裏卻又覺得奇怪,這路上又沒有擋路的東西,這輛馬車怎麼會好端端地衝出大路去呢?
張念之掀開車廂的簾子,裏麵的人也和剛才那人是一般模樣,隻是衣衫考究,像個富商。張念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已經死透了。
這時,張念之眼角的餘光瞟到了一樣事物,就在那具屍體的手邊。
那是一串瑩白的珍珠項鏈,光澤雖然溫潤,卻在一瞬間刺進張念之的眼中。張念之將那串項鏈拾了起來,心砰砰直跳,這東西他從未親手摸過。張念之的手指輕撫珍珠表麵,那種細膩的感覺讓他的周身都舒暢起來。好美啊。張念之簡直不想放下。
隻是項鏈為何會掉在地上呢?他緊緊地攥著那條項鏈,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