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許安曾經非常崇拜那些身披戰袍的武裝者們。
電視上的他們總是血染長袍,刀刀入骨的鏖戰令他們的臉上染滿血跡,深紅色和斑駁的藍色像一塊塊勳章掛在胸前,黑色的短發總是被汗水浸透,在額間低低垂著。
他們總是頭也不回地略過記者手裏的攝像頭,臨別時朝這邊隨意揮揮手,那副淡漠的樣子讓許安覺得酷極了。
小說漫畫裏的武裝者們更厲害,怪獸般的異種如不堪一擊的稻草成片倒在他們刀下,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
許安忽然回憶起他看過的第一部漫畫,這部漫畫的主角是一名武裝者,在最後一冊單行本的倒數第三頁,黑發飄揚、衣角舞動的主角俯視著奄奄一息的大boss,借助專屬於主角的橢圓形氣泡,作者打出整個係列的結束語:
(byebye,anti-hero.)
看到這裏的時候,包括許安在內,所有讀者都立馬不舒服了。
他們很憤慨,許多人恨不得把手裏的泡麵盆子直接扣在作者的禿頭上。
一個手染無數無辜者鮮血的超級大反派,壞得掉渣的monster,怎麼能被稱為“hero”呢?
哪怕隻是“anti-hero”這個模糊的界定詞,他們也完全接受不了。
主角的腳正踩在大boss的胸口,但讀者們卻覺得那兩張臉徹底的反轉過來了。
他們仔細看去,站在上方、居高臨下的忽然扭曲成了boss的臉,而在下方胡亂躺著的、露著猙獰的不甘的笑的卻成了本該帥氣瀟灑正義的主角。
沒有人願意仔細回去重翻一遍這一係列的漫畫,所以也沒有人發現,作者給予大boss的刻劃描寫反而要比主角要多得多。
大boss也有老父老母和新婚媳婦,甚至有一個篇章他的屁股後麵還出現了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孩在討零花錢。
一路走下來,主角獲得了金錢、地位、武力、下屬的奉承,還有一群美女在倒貼時不甚真誠的誓言——似乎是許多人夢想的。
但是,在作者的筆下,機械,索然無味,反而是屬於boss的篇章要生動不少。
這也是這部漫畫發行量少的原因。
在終末篇章的第一頁,大boss坐在黑暗王座上,看向全身傳說套裝、高階技能點滿的主角時,他眼神裏的並不是讀者們以為的驚懼,而是輕蔑的嘲諷。
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在意,如果切換到大boss的主視角,那這部漫畫根本沒有所謂的大團圓happy ending,反而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悲劇。
邪惡的大boss變成了主角,而原本的主角變成了邪惡的大boss。
於是在主角娶妻生子、生活日漸幸福美滿的時候……
終末篇章來臨了。
主角拚上了一切,燃燒了肉身和靈魂,血和淚從臉頰上滑下來,最後卻也沒能活過終末篇章,他的身軀被monster手裏名叫‘十殿閻羅’的長刀貫穿,殘存的部分被大boss踩在腳底下俯視。
他死了,他的妻子被丟到外域的斯格坦廢棄之城裏做妓女,他的孩子被綁在刻刻爾荒漠裏的木質尖柱上讓兀鷲啃食,他的所有親戚朋友都被驅逐出特利亞斯大陸,漂到海洋中央風幹。
anti-hero終究沒能戰勝hero。
一個月後,許安再次走進那家書店,卻再也沒能找到那一係列單行本,連同網絡上的留存一起,它從世界上消失了,那個無論什麼場合都穿著黑色金紋長袍的anti-hero再也不會出現在人們的眼前,他似乎真的死在了hero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