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大惡種,老妖精,被投在太子腳前,聽候發落。太子掃視了一番,目光最後落在了獨腳大仙的身上,犀利且冷酷,喝之:“這山魈,從實招認,你迄今為止,總共食了多少活人的心肝?”獨腳大仙道:“餓了便食,無可估計之數。這關你什麼?又敢將本仙如之何?”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耍蠻充強硬。太子道:“爾窮途末路,尚且頑固,看撐得幾時。”施弄手段,致獨腳大仙頓覺打腳底下生起火來,於身體內部從下而開燒,灼熱難當。一下子把他的意誌頹廢了淨光,這廝連聲告饒。太子停術,道他:“回答本師之前的問題。但若不實,二番讓你嚐食苦頭。”獨腳大仙道:“每日裏四、五、六不等,小仙(這個時候還敢稱此呢)著實拿不出一個準確數目。知其罪過,望聖僧容吾改正,留予一條賤命。”太子道:“你是拿不準,記不清,隻想著害別人了。作惡累累,罪孽深重,喪心病狂,死上千回也不能抵贖你所造下的禍端。還恬著臉來向本師求饒,人皆為之恥也。即便本師軟下心來,肯於放你一條生路,那些被你搞得人丁失散,悲戚落傷的家庭,他們又肯得嗎?”獨腳大仙道:“隻要聖僧您願意饒我便是,理會他人什麼?”太子大怒,道:“難道教你白坑苦了人家?言出輕巧,也叫人話?”獨腳大仙挺會賴,道:“小可一魈,也不是人呀。”太子好是生火,沉穩不得,道:“真是教人不可理喻。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行下不良便當受到懲罰。本師要全廢爾之修行,並割去雙耳,教嚐苦果,也便牢記教訓。”獨腳大仙駭然,大呼:“聖僧留情,留情呀,小仙得來今日的道行實屬不易,萬望開恩。”太子道:“自作自受,又怪得誰?倘若本師心慈手軟,容饒你這禍害。一旦本師離開是方之後,又教人怎能輕而相信你不會重操舊惡,複行造孽呢?”言語之間,聲色俱厲,心、口不鬆軟。獨腳大仙受罰承刑,悲號著遁入山林之中。
懲治了獨腳大仙,太子再觀混元大王與赤目大仙,這倆渾身栗抖,猶似篩糠,均怕得要死。太子問責兩個惡種,為何要同自己師徒做對為仇。混元大王、赤目大仙皆推不是於魈妖的身上,稱均是受到了他的攛掇。太子冷笑,道:“是嗎?且不論這個,本師也來問你們,各自都幹過哪一些缺德暴虐之事?如實地一件件講來,不得遺漏。”兩個老妖之前見得了獨腳大仙的下場,哪裏敢供述,吱吱唔唔。太子臉色嚴肅幾倍而陰沉,道:“不肯來招,那麼本師也不多問了。你倆與獨腳大仙既然是一路貨色,臭味相投,所行惡劣當是差不多少。便教同樣的結果。”混元大王、赤目大仙魂飛天外,叩首連連,拜求太子高抬貴手,莫降懲罰。太子三稱“不成”,道之:“給了你們機會,不抓住它,又怪怨於誰?這麼吧,誰先招罪,本師便對他從輕一些發落。”赤目大王不是傻瓜,他知道,但招罪行,並被人認為是大惡,必然會將這位聖僧大大激怒,自己還活得了嗎?即便不死,也定然同獨腳大仙一樣,這沒有千年卻也有好幾百年的修行便枉然費搭功夫。所以,無論怎的也不能吐口。對方沒有實實的根據,或許還不會濫刑,而會輕縱於自己。但混元大王則不一樣了,頭腦簡單,認為著隻要搶著實招,聖僧會對自己網開一麵。一樁樁,一件件,一大托羅(即一大串,形容極多),教師徒聽來咬牙切齒。不待他述畢,太子便打斷了他,言道:“不必招了,這些足夠多也。你比那獨腳大仙還要卑劣殘忍十倍,荼毒生靈無數,實實的惡貫滿盈,不該以死來償贖嗎?許些苦主還在幽冥之界等著你對簿閻羅堂呢。”身轉而向西方來拜,道一聲:“佛祖寬恕,弟子今日要開殺戒了。”吩咐呂春:“將這罪大惡極的蛇精割去首級。”不論混元大王如何哀求,也不能得到赦免。呂春將之牽到旁邊,“哢嚓”一劍,把他的頭顱斬掉。然後,掐著蛇首回,丟在赤目大仙的跟前,喝道:“侏儒(言之矮小,而非如狐而魚翼,也即魚鰭的怪物朱獳),你該怎麼著?速些思量。”赤目大仙嘴硬,道:“從沒做過惡事,僅不過出於友情,幫人同你們做對了這一場,豈至於一死?又沒有絕殺得你們當中的哪一個。你們但再番開了殺戒,便沒那道理。”錦毛兒道太子:“師父,這廝死到臨頭還如是渾蠻充強,便是欠收拾。您將他交予弟子,我把他一根根骨頭打斷,一顆顆牙齒敲掉,看他是否硬將下去。”太子尚未決斷,卻這時,聽得有人叫道:“不要為難於他。師弟,師兄我來也。”太子循聲來觀,雲朵一團落下,現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正是癩和尚,而另一位生得烏發褐麵,神采奕奕,具有仙風道骨,絕非平常人物,未知其是何來曆。
太子見得癩和尚,連忙一禮,口稱“師兄”,極其顯得親熱。又招呼徒弟們來拜見悟慎師伯。癩和尚忙言:“免禮。”這班晚輩見過師伯之後,自覺地退在一邊,規規矩矩而立。太子問師兄何來,旁側的這一位仙家又為誰。癩和尚道:“先給你介紹一下,別冷落了人家,失了禮數。”他道,同行之人乃是武陵山的威喜大仙翁。這威喜大仙翁原本是地裏所出的頑物,自於西域。書上雲,鬆脂千年化茯苓,又千年為琥珀,又千年作石膽,又千年成威喜。當然指的是個中原因(主要是地殼變動),這種東西由打地麵而被埋藏到了地底。不知為誰人挖出,後來落到了仙家之府做賞玩之物。偶然一回蒙受了大造化,被他的師父龍華老祖心血來潮而點化成了人形,並授傳本領。如今在武陵山金芝宮(龍華老祖是這裏的主人)為八大護法之第三位。今兒一早,癩和尚突然到得金芝宮,找到了他。一句“仙翁,您在外邊的一名弟子作了業了,不去管嗎”,驚壞了威喜大仙翁,問詢究竟怎樣事情。癩和尚問他:“是否有一名弟子喚作赤目大仙,乃一蝄蜽,在於外邊?”威喜大仙翁道:“對呀?居於梁郡黑虎岡。”癩和尚道:“便是他了,與惡者匹伍,混於一班,作業為非,眼見要遭報應了。”“啊,”威喜大仙翁吃驚非小,教癩和尚細說。癩和尚道:“你這徒弟同小僧的師弟悟通做上了對頭,不論哪一個生出好歹,全非好事,要傷咱盱眙、武陵兩山和氣的。您速些隨同於我阻止他們相並。”威喜大仙翁當然也發了急,道:“好吧。”稟明了龍華老祖,得到允許之後,便與癩和尚向這方來。癩和尚卻直接將仙翁引來芒山。情勢發展如何,在心胸裝著呢。如他所說,假如教太子傷死了赤目大仙,即便占著很大的理,也不好向人威喜大仙翁交代。拉大仙翁來,要他看著處置不肖之徒。趕得真叫及時,不然的話赤目大仙或許要被太子廢掉元功,甚至打現原形。威喜大仙翁向太子賠了罪,然後將赤目大仙好一頓申斥,言要滅了他。赤目大仙心膽俱裂,叩頭如搗蒜,苦苦哀求。癩和尚、太子連忙做好人,給赤目大仙將情來講。威喜大仙翁暫時不懲處孽徒,要帶還武陵山,見老祖講明,請老師將自己師徒倆一並降罰。因為自己有擇徒不慎,教誨之不到之罪。他辭別了癩和尚、太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