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飛機平穩降落在S市機場。
朱芊芊手裏拎著東西,不方便拉小豆,宋疏影便拉著他走在一邊。
“我去取一下包裹。”
朱芊芊的行李比較重,便辦了托運。
宋疏影說:“那我在路邊攔了車等你。”
她拉著小豆向前走,提醒小豆要看路。
小豆點點頭,仰起頭來問宋疏影:“阿姨,我能不能偷偷問你一個問題呀?你不要告訴我媽媽。”
宋疏影摸了摸小豆的頭,“嗯,什麼問題?”
小豆說:“我爸爸去哪裏了?”
宋疏影拉著小豆的手緊了緊,“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呢?”
“因為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我爸爸了,”小豆說,“我問媽媽,媽媽說爸爸去了國外出差,要很久才會回來,但是我不想那麼久,時間久了,我覺得我就會忘掉爸爸了。”
宋疏影抓緊了小豆的手,卻沒有回答。
無論是對韓澈還是對朱芊芊來說,小孩子都是現在必然要保護的對象,隻不過,韓澈判刑並不是十個月而是十年,就算是獄中表現良好減刑,也不會馬上出來。
“阿姨,我爸爸是不是永遠都不回來了?”
“不會的,”宋疏影說,“你媽媽告訴你,你爸爸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相信你媽媽。”
小豆點了點頭:“嗯,我相信媽媽。”
宋疏影向前走到一個台階處,忽然蜂擁上來一群人,緊接著就是鎂光燈閃爍,燈光閃爍刺痛了她的眼睛,隨即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
“宋小姐你和韓家大少之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現在韓先生終於恢複單身了,請問你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請問你之前和韓先生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變化的,外界有傳言您是他的養女,是否屬實?”
“在七年前在C市某大學論壇鬧過小三門的事件,請問那件事情是否和宋小姐有關?”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宋疏影渾身一僵,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小豆拉到自己身前用雙手護住,然後捂著他的耳朵。
她怒視著周圍所有的記者,“我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聽到的這些消息,現在我拒絕回答你們的問題。”
不遠處已經有兩個保鏢過來,幫宋疏影阻攔身邊的記者。
李勇說:“宋姐,車在前麵。”
宋疏影點了點頭,趁機抱緊小豆,進了前麵的一輛私家車。
還好韓瑾瑜派車來接她,否則如果在路邊攔不到計程車,真的會給足了這些記者材料可寫。
把小豆放進車內,忽然聽見外麵有一個聲音傳過來:“請問宋小姐,那是你和韓先生的私生子麼?”
宋疏影猛地轉過頭,外麵閃光燈已經對著車內一陣猛拍。
小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處於呆愣狀態,宋疏影拍了拍小豆的肩膀:“乖,等阿姨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宋疏影開了車門下去,反手把車開了,看了一眼在車邊圍著的記者,笑了一下,“請問剛才是哪一位記者問的這個問題?”
這個記者於是就又把問題重新問了一遍,宋疏影笑了笑,認真看了一眼這個記者,對身邊的李勇說:“記住這個記者,明天寄給他律師信。”
這個記者的臉白了一下。
宋疏影麵對所有記者,說:“現在大家聽好了,隻要是沒有證據,隨便在公共場合說話,是誹謗,我會付諸法律。現在,還有人想問我其他問題麼?”
果然,在場的人沒有人再開口了。
宋疏影轉身上了車,叫李勇去幫朱芊芊拿托運的行李,這邊給小豆拿了一瓶水,“剛剛嚇到小豆了麼?”
小豆搖了搖頭。
宋疏影剛才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其實在這種情況下,用一些虛與委蛇打圓場的方式會更好,但是當看見那些人對一個小孩子都肆無忌憚,她就十分生氣。
她搖了搖頭,恐怕明天的一些報道不知道會怎麼寫了。
朱芊芊上了車,一把把小豆抱在腿上,她看向宋疏影,宋疏影衝她一笑:“沒事了。”
朱芊芊剛才看見這邊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嚇出一身的冷汗,趕忙就跑過來,看見那些是一些拿著相機和設備的記者,一下子懵了,她真的怕有一些外人站出來對小豆說一些什麼話。
宋疏影讓前麵開車的李勇把朱芊芊和小豆先送到韓家,朱芊芊抱著小豆下了車,對宋疏影說:“疏影你先稍等一下。”
朱芊芊把小豆抱進去,先給門衛大叔看著,才轉身回到車邊拖行李。
宋疏影也下了車,“放心,剛才不是針對韓澈和你的,是針對我的。”
朱芊芊這一聽才微微放下了心。
“但是,小豆也總會長大的,懂事的,他現在要去上學了,就必定會有一些其他孩子的話傳進耳朵裏,”宋疏影說,“其實,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找個時間,去帶著小豆去見見韓澈……”
“不!”
朱芊芊情緒有些激動,“不行,那樣小豆就會問,為什麼他爸爸會進了監獄,隻有壞人才會進監獄的……我要怎麼解釋,其實他爸爸不是壞人?!”
宋疏影拍了拍朱芊芊的肩膀,“你冷靜一下,總會有方法解決的,一定不要慌亂。”
朱芊芊重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好,謝謝你。”
宋疏影轉身上了車,“回梅苑。”
好壞而言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孩子的世界比較單純,好與壞,黑與白分辨的十分明晰,朱芊芊到底要如何跟兒子解釋韓澈的去處,還真的是一個比較麻煩的問題。
已經有一年多都沒有回梅苑了,宋疏影看見家裏有女人穿的拖鞋,應該是韓瑾瑜的母親的。
她知道,穀明娟已經和韓長經離婚了,然後就搬來這裏來住。
隻不過,並不知道和上一次見麵的杜征如何了,是不是有進一步的發展。
家裏的裝飾和以往還是一樣的,幹淨整齊,並不顯得奢侈,隻不過因為家中有幾個月沒有住過人了,桌上蒙了薄薄的一層灰。
宋疏影放下手中的東西,去衛浴間擰了一塊毛巾,把桌子和櫃子都擦了一下,看著光亮的桌麵,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之前穀明娟已經給老爺子打過電話了,宋疏影換了一件衣服,簡單的收拾了東西,便出門了。
路過茶具店的時候,宋疏影緩下了腳步。
去看過韓老爺子,送的是紫砂茶壺,不過是韓瑾瑜送的,她並沒有去見過韓老爺子。
可是現在是宋疏影一個人,而且送過茶壺,再送一次,會不會顯得沒有新意?
宋疏影從茶具店裏出來,在古玩市場上轉了兩圈,最終選了一個玉質的印章,用一個雕刻精致的紅木盒子裝起來,又買了兩罐好茶,包裝成禮品裝,拎著兩個袋子。
她打車到韓氏門口,有些猶豫了。
這一次,沒有韓瑾瑜在身邊,也沒有穀明娟的幫忙,就隻有她一個人。
不過,宋疏影現在在想,不管老爺子說什麼,都聽著,絕對不反駁。
韓老爺子已經出院了,雖然身體還不是太好,不過家裏請了私人醫生和二十四小時陪伴的護工。
當傭人上來說“宋小姐來了”的時候,韓老爺子正在教小豆寫字。
韓老爺子冷哼了一聲:“讓她進來吧。”
宋疏影走進家門口,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邊的韓老爺子,戴著一副老花鏡,懷裏抱著小豆,正在教他握毛筆的姿勢。
“爺爺。”
宋疏影雙手遞上送過來的禮物,但是韓老爺子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抬,依舊在握著小豆的手,倒是小豆從爺爺的手臂底下鑽著看這邊的宋疏影,還叫了一聲:“阿姨!”
在一旁坐著的朱芊芊迎上來,把宋疏影手中的禮品袋子接過來,招呼傭人給宋疏影端上來一杯水,宋疏影微笑道謝。
小豆見有客人來了,也不免的心神不寧,韓老爺子便索性將著這孩子給放了下來,小豆衝宋疏影笑了笑。
因為在宋疏影那裏住過一段時間,小豆對宋疏影的印象很好。
有傭人端來水杯,“老爺,要吃藥了。”
正好經過宋疏影身邊,宋疏影轉身道:“我來吧。”
宋疏影把水杯和藥片給韓老爺子端過來,“爺爺,先吃藥吧。”
韓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你給我的藥,我怕毒死。”
朱芊芊上前一步:“爺爺,你不要這麼說,宋小姐是真心實意來的。”
韓老爺子沒有朵說什麼,仍舊是拿起藥片,就著水杯喝下去。
他對朱芊芊說:“把東西拿過來,我看看這送的是什麼東西,我們家裏什麼都不缺。”
朱芊芊雙手遞上去,“是宋小姐的一番心意。”
韓老爺子把袋子裏的兩個禮盒拿出來,看見上好的茶葉罐倒是稀鬆平常,隻不過,打開雕刻精細的木盒子,裏麵是一款印章,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嗬了一口哈氣,然後印在了麵前的宣紙一角。
是四個字。
鐵骨錚錚。
韓老爺子手指摩挲了一下印章的清涼玉麵的質地,重新放入盒子裏,“芊芊,你帶著小豆先上樓去。”
“哦,好。”
一邊的朱芊芊有些忐忑,她是特別留在這裏的,就是為了韓老爺子和宋疏影萬一發生什麼衝突,她可以打圓場。
宋疏影向朱芊芊投來一個安慰的眼神,朱芊芊微微頷首,拉著小豆上了樓。
韓老爺子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你知道我的意見,所以,多餘的話什麼都不用說了,反正現在瑾瑜是有了本事,就算是沒有我這個當爺爺的支持,他也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不必想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給家裏祖上抹了黑了……”
“爺爺,你這句話未免不講道理了。”
韓老爺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已經老的行將入木了,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說他不講道理,笑了一聲:“那你倒是說說,我怎麼不講道理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韓瑾瑜會給韓家抹黑。”
“這你都不明白麼?”韓老爺子轉過來,看著挺直著脊背站在麵前的女子,“先娶了姑姑再想要娶侄女,是為不倫,忤逆長輩的話,是為不孝,這不是為韓家抹黑麼?”
韓老爺子的話,宋疏影無法辯駁,便索性說:“那也是爺爺你讓他抹黑的。”
韓老爺子顯然是被氣著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讓他不倫不孝的?你這是什麼邏輯。”
“是啊,爺爺,那您說,韓瑾瑜和宋潔柔之間的婚姻,是他自願的,還是韓家安排的?”
韓老爺子一時間無話。
“當時是長輩安排的,現在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就不算是不倫,”宋疏影頓了頓,接著說,“古代就有愚孝,如果長輩是錯誤的意見,但是還是一味的聽從,是愚孝。”
“我的意見錯了?!”
“先不說韓瑾瑜,就說您的大公子,韓瑾瑜的爸爸和媽媽,他們的婚姻到後來都是不幸的,韓瑾瑜的爸爸出去風流拈花惹草,但是您卻從來都沒有指責過,反而是默許了,這不是您的錯麼?”
宋疏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跳都在加速,手掌心裏全都是汗。
她承認,其實大部分的話有點邏輯不通,不過現在韓老爺子年事已高,而且經曆過生死一瞬,就必須要掏心窩子的說,才容易戳動人心。
果然,韓老爺子不再說話了。
“爺爺,您信麼?其實,我姑姑和韓瑾瑜自從婚禮以來,從來都沒有同床過。”
韓老爺子愕然。
宋疏影笑了笑:“其實,要不要名分也無所謂,現在也不是舊社會了,不是一張結婚證就能把人給綁死了的。”
韓老爺子端起水杯喝水。
過了一會兒,他招手讓宋疏影過來,“來,你給我寫幾個字。”
宋疏影為韓老爺子突然的轉變愣神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韓老爺子已經抽出一張幹淨的宣紙,用鎮紙壓上。
宋疏影選了一支中號的毛筆,調整了一下握筆的姿勢,方才落筆。
宋疏影的書法還是很小的時候練的,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行楷。
韓老爺子側目,是一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宋疏影微抬手腕,放下毛筆,拿起剛才的一方印章,在宣紙右下角印上——“鐵骨錚錚”。
韓老爺子看了一會兒這張紙,笑著歎了一口氣,“隨你們吧,我老了,隻要你們願意。”
………………
韓氏。
韓鐸在公司裏一直做的很好,韓瑾瑜回來看到公司的盈利一直是處於平穩更甚至於上升的態勢,對韓鐸伸出了大拇指。
“嘿嘿,這說明我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經商才能的。”
韓瑾瑜點了點頭:“當然。”
韓鐸猶豫了一下,問:“大哥,二哥他真的……”
韓瑾瑜點了點頭:“是真的。”
最近一段時間裏,他也在報紙上和網上看到很多有關於韓澈的新聞報道乃至於判決結果,真的是出人意料,韓鐸雖然知道韓澈這個二哥一直是有野心的,卻沒有想到會做出綁架勒索這樣的事情來。
這一次是在C市第一法院審理的,也就關押在C市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