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站滿了警察,還有一對夫婦,穿著老舊過時的衣衫,皮膚幹巴黝黑,寫滿了滄桑,看上去就知道境遇不是太好,此時正手足無措地站在角落裏。
雅洛抱著母親的膝蓋哭成了淚人,“媽媽,你告訴他們,我不是買來的,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姓喬啊。”
喬母也是流著淚,摸著雅洛的頭發沒有說話,她的父親喬校長沉默地在一邊抽著煙。
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中年男人開了口,“喬校長,我知道你們都很疼愛這個女兒,可十五年了,這夫妻倆也不容易。況且你們買孩子的行為本來就是屬於非法收養,按照我們的規定,如果孩子沒有異議,是要交還給她的親生父母的。您看您得配合下我們的工作。”
喬校長深深吸了口煙,不敢看女兒悲傷的臉。
他背過身,“讓我女兒自己決定,她要是不想走我拚了老命也得留下她。”
屋子裏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雅洛的身上。過了許久隻聽她漸漸止住了哭泣,麵色決絕,“我要驗DNA。”
喬母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絕望。
孟母回家後第一時間跟丈夫說了這件事,這次兩人倒是達成了共識,不管怎麼樣,不能再讓兒子跟雅洛牽扯不清了。
於是孟父用他的江湖地位打探喬家的消息,孟母則負責盯梢孟之陽,隻要一有什麼情況就會馬上采取非常措施。所以發生了後來的事。
夏天的雨總是說來就來,半點不給人準備的機會。雅洛沒有打傘,一個人坐在小樹林裏,手裏緊拽著那張濕透了的親子鑒定報告。
這次連最信任的老槐樹也沒能為她遮住風雨,她全身濕漉漉的,感覺有點冷,從心裏透出的冷。
她抱緊了自己,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固執地覺得自己沒有在哭,她本不愛哭,可是這些天,仿佛已經流盡了一生的眼淚。
在拿到結果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沒法再麵對那個叫了十幾年爸媽的人,也沒有臉再留在這個城市,所以她決定了要離開,回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生。
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是來跟自己青澀年華裏喜歡的男孩道別的,至少告訴他她叫什麼名字,隻少留給他笑容。
她努力地讓自己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看到地上出現了一雙腳緩緩地向她走來,她的微笑僵住了。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抬起頭,卻是孟之陽的母親,她看見她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忍。
雅洛的心直直地墜入了穀底,嘴唇有些哆嗦,“阿姨,是之陽叫你來的嗎?”
孟母把傘往她那挪了挪,“雅洛,你們家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之陽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他,他不會來了。”
“阿姨,我隻是想跟之陽說聲再見,我明天就要走了。原來我家在遙遠的南方,我本來想親口跟他告別的,不過……不過跟您說也一樣。”
雅洛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此刻卻黯然無光,讓人一眼望見了她心裏那個巨大的空洞。
孟母看她悲傷著,卻一直在笑,怕自己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飛快地放下了傘,說了句“快點回家吧”,快步走出了小樹林。
她木無表情,繼續坐了半天,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地走了幾步。
狂風肆虐,她看見那把傘打了幾個跟頭然後飄得遠遠的,她譏諷地扯著嘴角,一夜之間,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次日清早,火車站月台。
送別雅洛的隻有秦老師,她心疼地握著雅洛的手。“好孩子,一切都是命,別怪你。。。喬爸爸和喬媽媽。”
雅洛卻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心如死灰也就是如此了,“秦老師,我沒有怪他們,我隻是不知道怎麼麵對。”
秦老師長長歎了口氣,“那孟之陽呢?”
她想起了那天出現在小樹林裏的孟阿姨,她告訴她說,孟之陽不會來了。那時她世界裏唯一的一縷光,熄滅了。
所有她再沒了半點波瀾,幽幽地說,“她喜歡的是雅洛,可我不再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接受另一個自己,又怎能奢求他呢?”
秦老師半晌無語,隻輕輕拍了怕她的手背,“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一開始一定是不太適應的。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秦老師,我很感激您,可是我現在隻想徹底地跟過去告別,回到本來就屬於我的人生。以前的一切,就權當做了場夢吧。”
火車緩緩進站,雅洛抱了抱秦老師,輕輕地,不知跟她說還是跟自己說,“再見。”然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她知道,她的喬爸爸喬媽媽此時正躲在月台的另一個角落,無聲地哭泣,她怕一回頭,就再也沒有離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