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笑著，穿過重重車流，走到他身邊，語氣歡快，“你怎麼來了？”
他的手心幹燥而溫暖，“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西南，夏季已早早地降臨。陰天，空氣中彌漫著濕重的水汽，使人有些喘不上氣。
山間一片濃濃的綠意，時不時矗立著半球型的墳，卻隻有一座是新的。
殉葬製度早已改革，村裏的這座山也早已不允許新墳遷入。隻是村裏央不住程家人的苦苦哀求，又苦痛他們晚年喪子，不舍兒子被孤零零地葬在遙遠的公墓，於是破了例。
“程家明之墓”。
雅洛蹲在墓前，手指一點一點撫過凹陷的筆畫。山裏原是他玩耍時喜愛的地方，卻也成了他最終的歸宿，經不住一片淚意朦朧。
--家明，我的弟弟，經過這麼多天，我終於接受了你已經離去的事實。現在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孟之陽立在她身旁，愣愣地望著水泥砌就的灰白碑麵。還是那張黑白的照片，家明笑容溫和，卻微微刺痛著他的眼。
--家明，你我見麵的次數不多，三次生前，一次死後。你於我而言，既是親人，亦是恩人。我們本可以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把酒言歡，卻不料到緣分如此淺薄。
這裏的天空，有雲卷雲舒，有日升日落。不知家明長埋的這方小小的地下，是否也有四季輪回，也有喜怒悲歡。
--弟弟，媽和叔叔因你離世傷懷，但我始終覺得你仍在身邊，照拂著他們。
--我會同你姐姐一起照顧好家人，連你的份一起。請你放心。
她站起身來，那冰涼的墓，經過方才的撫觸，似乎有了些溫度。
--你一定想問筱蝶的近況吧。她真的比我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她說，她會重新尋覓愛情，卻永遠不會忘記你。善良如你，一定為此感到高興吧。
---真的謝謝你曾為了我們努力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來不及報答你的那些，我會加倍地給你姐姐。
幾絲日光透過烏雲的縫隙淡淡灑了下來，無名指上的環，忽地光芒閃爍。
雅洛的麵容微微泛著紅暈。
--對了，弟弟你一定看見我跟誰一起來的吧。一定又在裝無辜了，你們背地裏的聯絡，我又怎會不知。是的，他跟我求婚了。孟之陽當你姐夫，你可得意了吧。
--我跟你姐，我們要結婚了。曾經你給過她溫暖和保護，那現在和未來，就由我來吧。
似是有所感應地，她轉首，望見他的側顏，如此專注認真。心頭竟是又暖又澀。
--弟弟，你若泉下有知，請保佑他幸福安康。
清風挾帶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惹得墳前新栽的青鬆微微點頭。悶熱好似隨之褪去了一些。她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在跟我弟弟說什麼？”
他笑，望著她的眸子很亮，卻深不見底，“這是我跟我小舅子之間的秘密。”
他們這次的行程很是匆忙。回B市前一天，雅洛去隊裏延假，她是十分感激李忠河的，這麼包容著她，前前後後都替她打點著。她也不想過度消費人情，隻是以她現時的狀態，在這樣的單位，怕是會弄巧成拙甚至是險象環生。
辦完手續後，她思忖再三，還是去見了一個她原以為會記恨一輩子的人，寧逸。
那個滿麵胡渣，一臉頹然和無助的男人，怎麼看也不似當時意氣風發、整潔貴氣的寧副總寧公子。突然她就恨自己的不再恨，說到底，如果能夠選擇，他也不想是毒品帝國的繼承人吧。可是往往身不由己地，總會成為那些最不想成為的人，做著不想做的事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