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擾嘈雜的世界,在這個夜晚抵達之前,全部安靜下來。
安靜得連一片弦音都聽不到。
街道兩旁橘黃色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照亮了粘稠得化不開的漫漫孤單。
被吞沒的世界,重新在黑暗裏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來。
有什麼東西像是潮水一樣漲起來,漫過腳背,湧過胸口,一直到徹底覆蓋了頭頂,看不見光亮,也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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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什麼時候起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個人的生活?
薛皓翊放慢了回家的腳步,他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黏在太陽穴上,牽扯著神經使勁地跳著。
薛皓翊用手按住額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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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意!
這麼多年,一直以溫柔而安靜的姿態,時常浮現在薛皓翊的腦海中。
那個時候,他是個很幸福的小孩吧,媽媽對自己的愛,像是滿滿當當的一泄子水,光是溢出來的,就足夠薛皓翊幸福很長很長時間了吧。
這樣的生活在那場車禍後卻戛然而止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裏,薛皓翊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見趙意,在夢中,薛皓翊拉著趙意的衣角:“媽媽,我要冰淇淋,冰淇淋。”
趙意蹲下來,揉揉他的腦袋,“好,媽媽給你買冰淇淋。”
每每醒來後,薛皓翊總是發現眼角有淚痕,然後薛勇劍會來給他揩去淚痕。
但過了一段時間,漸漸地,薛勇劍就不再為他擦掉眼淚了,而是總會罵他這麼沒有出息。
因為從小就崇拜爸爸的緣故,覺得那些整天坐在辦公室裏數數錢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因此在薛勇劍說出這句話後,薛皓翊就開始很努力很努力學習,卻不管考得有多好,拿的獎狀獎杯有多少,始終都得不到薛勇劍的一句肯定,漸漸地,薛皓翊覺得他似乎從來就沒有過父愛,看著其他同齡小孩都有爸爸媽媽來接送,都有父母每天上學前叮嚀囑咐,瞬間有種落空的感覺。
他有向薛勇劍提起過想要他什麼時候也能送他上學,卻總是被薛勇劍的一個眼神給回絕了。
直到有一天他從薛勇劍口中得知她媽媽的車禍原來並非是場意外事故,而是蓄謀已久的一場陰謀。
從那天起,薛皓翊開始獨自生活。
就是這樣一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他卻意外的被薛勇劍誇獎說很棒。
就是這樣一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他卻意外的收獲了一份友誼——顧瑾軒,這個在茫茫人群中願意理他和幫助他的人。其實隻有他知道這份友誼並非出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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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線星光貼著清冷的天空消失在雲朵的後麵。
林濛站在空地前,伸伸手,抽了個懶腰。
“嘿!早啊。”
“早啊,文昊。”
文昊,原名趙文昊,是來這個農村支教的。
“怎麼起那麼早?睡不慣嗎?”
“恩,有點吧。”突然被說中心思的感覺有點不好受,特別是不怎麼熟悉的人。
反倒趙文昊並不覺得和林濛不是很熟,“也難怪,睡前喝杯牛奶這樣會比較好。”
“恩。”林濛對陌生人話本來就不多,氣氛明顯變得有些尷尬。
趙文昊倒是想扯點話題聊聊,“農村裏的空氣和大城市裏的空氣還是不能比的啊,我一開始來這裏的時候就喜歡上這裏了。”
“哦。”
“你倒是說些話呀,這樣搞的好尷尬的。”真的很直白。
林濛無奈的笑笑,“抱歉,我不怎麼喜歡講話。”
“你是覺得我會嘲笑你嗎?”
又被他說中了,的確,正如他所說,林濛的確是因為怕自己說錯了話害怕別人會嘲笑他,對於那件事,誰會不知道。
“看來是被我說中了,唉,以後有的是時間和你好好相處。”趙文昊衝林濛笑了笑,便擺擺手表示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