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綱(1 / 3)

適逢紫蓋去蒙塵,已見白旗來匝地。

“秦婦”自述事發當天,賊軍入京,滿城蒼惶,皇帝(紫蓋)出逃,賊軍(白旗)一湧而入。

扶羸攜幼競相呼,上屋緣牆不知次。

南鄰走入北鄰藏,東鄰走向西鄰避。

北鄰諸婦鹹相湊,戶外崩騰如走獸。

轟轟崑崑乾坤動,萬馬雷聲從地湧。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煙烘烔。

日輪兩下寒光白,上帝無言空脈脈。

陰雲暈氣若重圍,宦者流星如血色。

紫氣漸隨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上述詩句描寫長安居民東躲西藏,黃巢大部隊一哄而入。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

舞妓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東鄰有女眉新畫,傾國傾城不知價。

長戈擁得上戎車,回首香閨淚盈把。

旋抽金線學縫旗,才上雕鞍教走馬。

有時馬上見良人,不敢回眸空淚下。

西鄰有女真仙子,一寸橫波剪秋水。

妝成隻對鏡中看,年幼不知門外事。

一夫跳躍上金階,斜袒半肩欲相恥。

牽衣不肯出朱門,紅粉香脂刀下死。

南鄰有女不記姓,昨日良媒新納聘。

琉璃階上不聞行,翡翠簾間空見影。

忽看庭際刀刃鳴,身首支離在俄頃。

仰天掩麵哭一聲,女弟女兄同入井。

北鄰少婦行相促,旋解雲鬟拭眉綠。

已聞擊托壞高門,不覺攀緣上重屋。

須臾四麵火光來,欲下迴梯梯又催。

煙中大叫猶求救,梁上懸屍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鋸,不敢踟躇久回顧。

旋梳蟬鬢逐軍行,強展蛾眉出門去。

舊裏從茲不得歸,六親自此無尋處。

殺戮慘景駭人聽聞。血如泉湧,哭聲動地。四鄰好女兒,被奸掠殺戮,有的跳井自殺以逃魔掌。敘述者“秦婦”不得已受時迫從賊,被搶入軍營供泄欲。

一從陷賊經三載,終日驚憂心膽碎。

夜臥千重劍戟圍,朝餐一味人肝膾。

鴛幃縱入豈成歡,寶貨雖多非所愛。

蓬頭垢麵眉猶赤,幾轉橫波看不得。

衣裳顛倒語言異,麵上誇功雕作字。

柏台多半是狐精,蘭省諸郎皆鬼魅。

還將短髮戴華簪,不脫朝衣纏繡被。

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魚為兩史。

朝聞奏對入朝堂,暮見喧呼來酒市。

“秦婦”陷賊營三載,寫她見到賊軍以人肉為“早餐”,呼五喝六,奇裝異服,並寫賊官“翻持象笏”、“倒佩金魚”的猖狂醜態和窮人乍富的低級趣味。

一朝五鼓人驚起,叫嘯喧爭如竊議。

夜來探馬入皇城,昨日官軍收赤水。

赤水去城一百裏,朝若來兮暮應至。

凶徒馬上暗吞聲,女伴閨中潛色喜。

皆言冤憤此時銷,必謂妖徒今日死。

逡巡走馬傳聲急,又道官軍全陣入。

大彭小彭相顧憂,二郎四郎抱鞍泣。

泛泛數日無消息,必謂軍前已銜璧。

簸旗掉劍卻來歸,又道官軍悉敗績。

這一段寫中和二年(882年)唐將唐弘夫等人打敗賊將林言,王處存軍隊突入長安又反被賊軍擊敗的情況。

四麵從茲多厄束,一鬥黃金一鬥粟。

尚讓廚中食木皮,黃巢機上刲人肉。

東南斷絕無糧道,溝壑漸平人漸少。

六軍門外倚僵屍,七架營中填餓殍。

長安寂寂今何有,廢市荒街麥苗秀。

采樵砍盡杏園花,修寨誅殘禦溝柳。

華軒繡縠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

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

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

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唐軍四麵圍住長安,賊軍尚旦無食,“尚讓廚中食木皮,黃巢機上刲人肉”。賊頭況且如此,軍人隻能以百姓為食,城內樹木皆被砍伐,許多宮殿都被拆毀,內庫也盡數燒毀,公卿大臣的屍體,橫陳於禁街之上。

來時曉出城東陌,城外風煙如塞色。

路旁時見遊奕軍,坡下寂無迎送客。

霸陵東望人煙絕,樹鎖驪山金翠滅。

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牆匡月

以上諸句是寫“秦婦”出城後所見:偶見巡邏散軍,大地之上荒寂無人,霸陵以東杲無人煙,驪山上昔山巍峨的宮殿早已被燒成灰。昔日繁華的通衢大道,已經變成長滿荒棘的路徑,即使有過路行人,因無處可住,隻能露宿於殘牆之下……

黃巢占領長安後,群下日夜殺人掠物,享樂為上,沒有立刻追擊外逃的唐僖宗,終於給唐廷以喘息之機。不久,鳳翔節度使鄭畋趁黃巢驕慢少備之機,在龍尾陂大破尚讓賊軍五萬多,“斬首二萬餘級,伏屍數十裏。”

尚讓軍敗回京,見尚書省牆上有人寫詩諷刺賊軍,惱羞成怒,把宮內餘存的省官和門卒皆挖眼倒吊加以酷殺,並搜城中會寫詩的人,共殺三千多。凡會寫字者,尚讓也下令皆充賤役勞改。

中和元年五月,唐軍諸道勤王兵至,包圍長安城,其中,還有剛被封為夏綏節度使的拓跋思恭(此人本黨項羌,即日後西夏的先祖)。膠著之間,唐朝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等人曾一度攻入長安城,市民喜迎官軍,黃巢軍大駭奔逃。可恨的是,這些官軍竟縱兵大掠,搶劫金帛,強奸婦女。領頭衝入長安城的數將又想專功,不報圍城的其它幾道友軍,隻顧自己在城內大掠。黃巢賊軍知悉情況後,揮馬反攻,唐軍軍士由於搶的東西多,跑不快,反被殺倒十之八九。至此,王處存隻得收殘兵敗出城去。

黃巢極怒長安市民先前歡迎唐軍的舉動,“縱兵屠殺,流血成川,謂之洗城。”

數道唐軍中,惟獨高駢有精兵八萬,戰船兩千多艘,“旌旗甲兵甚盛”,但恰恰是他推拖遷延,一直沒有出兵。

“病急亂投醫”,唐廷又請沙陀兵來助戰,以滅黃巢。沙陀原為西突厥別部。本來已經降附唐朝的沙陀酋長朱邪赤心(賜名李國昌)與兒子李克用在僖宗繼位後叛唐,被幽州兵擊販,父子均逃入韃靼,躲在陰山不敢出來。不久,李國昌病死,在太監楊複光的建議下,唐廷便赦免李克用之罪,召他率軍返國,以抗黃巢。這一引狼入室之舉,遺害甚久,五代的三個“朝代”,後唐、後晉、後漢、三朝“帝王”,均是沙陀人,尤其是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與契丹,種上中國數百年深禍。

黃巢此時,隻是長安周圍地區的“皇帝”,其勢力範圍東不出同州、華州、西不過興平。關起門來當皇帝,聽著舒服,但地小就無糧餉來源,日益窘困。反觀唐朝,僖宗在蜀地,諸道入貢,蜀地又富足,正朔所在,節度使們也紛紛想趁亂立功,皆趨長安而來,把都城團團圍住。最要命的,中和二年(公元882年),黃巢部將朱溫眼見賊眾來日無多,竟然以同州(今陝西大荔)向唐廷投降,被封為右金吾大將軍,賜名全忠。

中和三年三月(公元883年),沙陀李克用進屯沙苑,大敗黃巢之弟黃揆,並進一步與河中、易定、忠武三道唐軍合兵,與尚讓率領的十五萬賊軍主力大戰於梁田陂(今陝西渭南)。激戰一天,“賊眾大敗,俘斬數萬,伏屍三十裏”。兵敗食盡之餘,黃巢本人主力再敗,惶急之下,賊軍燒毀長安大部分宮室,向外奔逃而去。

“官軍暴掠,無異於賊,長安室屋及民所存無幾。”黃巢殘軍自藍田逃入商山後,故意在路上拋灑金銀財寶,“官軍爭取之,不急追,賊遂逸去”。

破黃巢諸道官軍,李克用兵勢最強,“諸將皆畏之”,這個沙陀人一目微眇,人稱“獨眼龍”,當時才二十八歲。

四海滔滔的鼎沸局麵――黃巢滅亡前後的混亂局麵

黃巢雖然從長安敗出,元氣猶存。他派其將孟楷率萬餘賊兵猛攻蔡州,蔡州節度使秦宗權出戰不勝,隨風倒得很快,馬上向黃巢稱臣,堂堂一唐朝節度使,竟然與敗走長安的賊軍“連兵而進”,真不知當時兩部軍隊怎樣統一服色。這位秦宗權原為忠武軍牙將,黃巢初起時還常常“督勵士眾,登城拒守”,並在長安陷落後與監軍楊複光積極“勤王”,也曾出師攻敗賊軍數次。這樣一個節度使,竟因一次軍敗而降賊,可見當時唐王朝的威信已經一敗塗地,人心思亂,依強附勢。

黃巢前鋒孟楷擊降蔡州後,誌驕意滿,又東向急擊陳州(今河南淮陽)。陳州刺史趙犨早有準備,先示之以弱,小退連連,伺賊軍驕急,一舉擊襲,把萬餘黃巢前鋒軍幾乎殺個精光,並擒斬孟楷。黃巢聞愛將被斬,急怒攻心,指揮手下所有部隊屯於溵水,與秦宗權合兵,“掘塹五重,百道攻之”,下定決心要拿下陳州為孟楷報仇。

趙犨存必死之心,“數引銳兵開門出擊賊,破之”。黃巢益怒,在州城北麵紮下主營,“立宮室百司,為持久之計”,黃巢這位賊頭也好笑,皇帝的感覺上來後就下不去,敗北戰鬥途中,還擺昔日長安的排場。

由於幾年內征戰連連,百姓無法耕田生產,民間沒有多少糧食積儲,黃巢賊兵想搶糧也搶不到。但這也難不倒這群“起義軍”,他們四處搜索,倒不是搜糧,而是搜掠能見到的百姓,然後成百上千地押回,生生拋入剛剛製作的特大石磨中,“糜骨皮於臼”,然後連皮夾骨帶肉烤煮作為軍糧,“日食數千人”,並把人肉軍糧生產地命名為“舂磨寨”。

賊軍先是就近掠人來殺吃,周圍的人吃光後,就“縱兵四掠,自河南、許、唐、鄧、顯、鄭、汴、曹、徐等數十州,鹹被其毒。”唐將朱餘忠(朱溫)、周岌、時溥等人畏賊軍強盛,也隻能龜縮不出,任憑賊軍掠百姓回去作軍糧。

估計是黃巢軍隊先前曾發生過數次瘟疫,至此也有一定的防疫經驗,吃了這麼多活人肉,也不見他們有疾病大病的發生記載,反而個個身強體壯。有了這些“好幹糧”,吃人惡魔們精神俊爽,日夜不停攻城,但就是攻不下陳州。

黃巢圍困陳州近十個月,吃了數十萬人,仍然攻不下近在咫尺的堅城。不久,唐軍諸道繼進,在陳州附近的西華(今天河南境內)大敗賊將黃思鄴。黃巢聞訊,內心始懼,退軍故陽裏(今淮陽北部)。陳州之圍至此終於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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