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草原依舊保持著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祭祀或占卜的活動,嬰兒從落地那刻起,長身天就已分化到他們的血液和骨髓裏了,伴隨他們今生來世。有專門的“通天”老人,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在牧民們心中存有很高威望。傳統重大節日或牧民平日拿不準的大事小事,基本要由通天老人借助長身天慈懷憫心的神力,拋灑出一點示意的“甘露”。
不要以為,牧民們所求的隻是高高在上的長生天驅魔或破開迷途的靈驗。這種有大有小的活動是草原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他們是長身天的虔誠子民,無論男女相貌,或飲食和服飾,還是豪放與悲憫的性格,都無不顯現出神人合一的殊勝特征來。他們冥冥中得以長生天的護佑,廣闊草原的滋養。騎在馬背上放牧、狩獵,似乎最接近自然和神靈的心髒。
老人放下手中夥計,一份慈祥樂於幫人的麵容在夕陽垂沉的餘暉下顯得尤為像通曉一切的智者,兩隻粗大的手慢慢攏擺在腰後,由於年紀上了歲數,耳朵不好使,斜著身子湊近烏倫珠日格,另一半身子靠在羊柵欄上,耐心地聽著烏倫珠日格講述她近半年來的一些怪異感受。
半年來一直被反複的夢襲擾著,而且這些夢如眼前羊圈裏的羊羔那樣清晰。過去很少有這種經曆,不過在懷著帖木日布赫的時候也夢過,雖夢鏡不同,但也沒有脫開大哥阿木爾和嫂子吳麗俊,還有丈夫石頭這幾個角色,夢幾乎都是關乎死亡。
老人聽後眯起皺巴巴且深陷的眼睛,甚至靠近他都感覺不到出氣聲,掉光牙的嘴裏振振有詞,不過極其微弱,很難聽清楚,且說的好似不是人的語言。過了很長時間,老人睜開眼睛瞧了瞧烏倫珠日格的神態。突然,他慈祥的粗布臉一下子拉沉下來,那種陰沉表情令烏倫珠日格有些害怕,似乎有事情已發生或將要發生,她膽顫地看著老人,手心裏擰出一把汗。老人又猛地張開他那無一顆牙的口,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仰天長歎了一聲!
“孩子啊,什麼都不要說了,要是那樣,就是命啊,這種年代遭罪啊!”老人的神情依然像剛才那般鐵青嚴肅。
“咋了?老阿爸,究竟出什麼事了?”烏倫珠日格腿腳都開始不由自主的得瑟了。
“孩子,那些夢不吉利,你不記得上次看見流星隕落了嘛?”老阿爸剛說了,又覺得說的有些後悔,怕嚇壞了烏倫珠日格。
老人鬆緩了表情,趕忙說:“孩子,也不見得!”但他心裏確定是阿木爾出事了,至於多大的事,一下子還拿捏不住。
烏倫珠日格已經有些緩不住神了,她心裏開始激烈地絞殺,難道......
不,不可能!長身天會保佑的。當然她的擔心並沒有放到丈夫石頭身上,因為她明白石頭的放牧是不可能存在任何危險的,而且石頭這幾年放牧一直沒有走遠過。她想到兒子,也馬上打消了,帖木日布赫真如鐵一樣堅硬,不可能發生任何事情,何況時刻有大人精心照料,再者最苦的日子已經熬過去了。
最後,她顫動著發紫嘴唇,極力壓低聲音,試探性的問老人:“難道大哥或大嫂?” 話音剛出,她失神的眼珠子就快要掉了出來。
而老人並沒有再說什麼,但不說什麼其實已經意味著是說透了,還要他說什麼呢?他從柵欄上拽起僵硬的身子,搖了搖頭,徐緩地向羊圈裏走去。
烏倫珠日格愣在那裏,像被土地神綁住了雙腳似的,看著老人搖搖晃晃的彎弓的背影,她失聲痛哭起來,以至於驚動了羊圈裏的羊羔,瞬間引起了一陣騷動。
老人轉過身,低沉地安慰道:“孩子,回去吧,願長生天保佑!”
此刻天漸漸昏暗下來,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變成了影子,一些苟延撲騰的飛蟲在烏倫珠日格頭頂伺機飛來飛去,發出嗡嗡的聲音,而她聽到全是哀嚎的求救聲。
腦海中一片狂風暴雨,瞬間將她摧毀成一團爛泥,真想殺死那些可惡的夢,包括她自己。她絕望地對著天際慘烈的黃昏,懷疑自己的心靈是邪惡詛咒的種子,是她那些夢一次又一次將阿木爾或大嫂推向了不幸之巔。
烏倫珠日格痛哭流涕,雙手合掌舉過天靈蓋之上,撕裂的心扉向長身天發出了陣陣呐喊,“崇高無比的長生天啊,如果可以,就用俺烏倫珠日格卑賤的靈魂換回大哥阿木爾的平安吧!”